在大晦日當天,一大早,賴光就精神十足地駕駛著鬼車把鬼切叫醒,把鬼切買回來的寒曬三輪蕎麥麵和好,讓大妖拿木槌把麵團捶成蕎麥餅。
“不可以用妖力,要誠心實意地向七福神祈禱著捶麵。”少年異常嚴肅地說,轉身就扶著鬼車去照顧昨晚就開始小火咕嘟的高湯了。
鬼切心裡嘀咕著七福神是什麼鬼,我還不如念著你的名字捶麵呢,轉念一想,誒,似乎也不錯,於是就真的在心裡默念這源賴光的名字,麵無表情地捶起了麵團。
大妖的效率極高,高湯剛熬停當,蕎麥麵已經捶好,在小孩萬分期待的目光裡,鬼切腰間長刀出鞘,刀光寒洌,如一泓冰水,刹那之間,蕎麥麵餅已經全數化為均勻細麵。
賴光用力鼓掌!鬼切謙虛地微一頷首,繼續轉身對付青菜去了。
於是他們中午吃到了香噴噴熱乎乎的高湯蕎麥麵。
兩個人都吃得飽飽的,天氣又特彆好,鬼切搬了個熏籠到釣殿,讓賴光靠著取暖曬太陽看書,他自己則坐在釣殿保養日常佩戴的三把長刀,旁邊的書台上放著本講德川幕府兩百年秘辛的坊間小冊,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間隙用妖氣翻上一頁,隨意一瞥。
當時日光晴好,釣殿下的梅花盛開,地上有雪,映得梅花格外嬌豔。
賴光一邊看書,一邊抱著盤小點心在吃,吃著吃著,就往鬼切的方向滑過去,鬼切看也不看,拈起一顆丟進嘴裡,繼續擦刀。
用上好的絲棉再仔細擦拭過如水刀刃,收刀入鞘,鬼切想起什麼一樣,道,“明天要去神社參拜麼?”
少年眨眨眼,有點疑惑,“我……大人,我……可以離開麼?”
鬼切眨眨眼。
他驚訝地看著賴光,“我什麼時候說過你不可以離開了?”
賴光,傻了。
鬼切想一想,他站起來,說,雖然這裡的確是我妖力凝成,但是隻要你告訴我,我就會帶你出去啊。
說完他又想了一想,有些喪氣地坐下,小聲說,“算了,以前的不提了,明天要出去參拜麼?”
“要!”賴光飛快點頭。
於是事情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初一一早,鬼切帶賴光去山上的溫泉洗了澡,小心翼翼地拿皂角液和酸米漿給他洗頭。
賴光乖乖坐著讓他洗,嘴路嘟囔著居然拿米漿洗頭!妖怪真是太奢侈了雲雲。
一切收拾停當,鬼切現出了最開始去買賴光時候,溫文儒雅的上方公子扮相,而拿布把頭發包起來的少年卻犯了難。
鬼車四個輪子呼呼生火,實在不能帶去人間,可山莊裡又沒有拐杖,正當他琢磨著要不要找兩根差不多長短的木棍時,鬼切彎身,把他抱在了臂彎上。
賴光一驚,本能地雙手搭在鬼切肩上,化做黑發黑眸青年的大妖對他一笑,神色如常,一手抬起,廣袖罩住他的麵孔,把他壓入自己懷中。
賴光的視線一下暗了下來,大妖的懷抱冰涼,但聲音卻是溫柔的。
鬼切對他說,抱緊些,不然風太大,你會著涼。
這是他人生中,和母親的懷抱一樣溫柔的,擁抱。
賴光無聲在鬼切肩頭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