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花市一路,溫意知眉飛色舞向虞玧和薛沐霖轉述方才屋頂上種種。
“……沒想到這個鸚鵡的事越來越不一般了啊。賊竟然可能是胡子!阿硯你也是的,看那姓馮的小樣兒就不可能跟咱們合作,何必告訴他這麼多。”
王硯一挑嘴角:“我詐他的。上午我去京兆府,得知他們在查一個胡商被殺的案子,這個姓馮的親自過去了。然方才他竟微服出現這裡,定有蹊蹺。”
溫意知恍然:“你覺得這兩個案子有聯係!難道那個胡商就是偷鸚鵡的人?他為什麼又被殺了?那隻鸚鵡該不會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吧。”
虞玧與薛沐霖噙著微笑待溫意知發完一串兒猜疑,薛沐霖方才慢悠悠道:“剛好,你們在屋頂查案時,我跟阿玧意外得了一份大禮。”
溫意知詫異:“什麼?”
虞玧用扇子掩住嘴,神秘一笑:“這裡人雜,禮先運到外麵去了,出去就能見著。”
離了花市,虞玧的隨從在前方帶路,將他們引入一座茶樓。
茶樓中早已被清場,小夥計們關上門扇,畢恭畢敬引著四位公子上樓。
王硯走向二樓最內裡的雅間:“到底什麼禮物,這般隆重?”
虞玧與薛沐霖含笑不語,茶樓夥計在門前數步外便退下,虞玧的隨從推開房門,虞玧率先跨入門內:“難為我們也有讓你王硯猜不著的時候。請看。”
屋中的椅上,緊緊綁著一個蒙著布的人。虞玧的隨從掀開蓋布,暴露在眾人視線中的,竟是個少年。
黑衣,黑發,膚色異常白皙,鼻梁高挺。
王硯望著他緊閉的眼簾上淺淺的金色睫毛:“睜開眼罷,知道你是個胡人。”
少年的眼皮動了動,慢慢抬起,露出了一雙湛藍的眼珠。
虞玧徐徐搖扇:“他自我們到了徐氏鋪子後,便一直鬼鬼祟祟查探,被我家下人看出異常,悄悄拿下。正好阿硯你查出了番邦的線索,這說不定是個送上門的案犯。且看你怎麼審了。”
少年的藍瞳中射出毫無畏懼的光芒,狠狠盯著王硯。
王硯拖過一把椅子坐下:“我素不慣與一群人一道為難一個女流。姑娘,既然你懂漢話,可否告訴我你的姓名來曆?”
溫意知大驚:“這是個女的?!”
王硯懶懶道:“廢話,若非佳人在此,這兩個斯文敗類怎會笑得如此齷蹉,用詞又這般斟酌。”
溫意知再怔了怔,瞪向那少女:“那她聽得懂咱們說話不?”
虞玧搖搖扇子:“既來我□□,又喬裝尾隨,必然懂一些,不然,先審審看?”
溫意知便將神色一肅:“你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誰?為什麼要尾隨我等,速速招來!否則,將你送到大理寺,就不是這般待遇了!”
少女緊閉雙唇,眼周泛紅。
溫意知怔了怔:“噯,我又沒說你什麼,更沒對你用刑,你哭甚?”
少女亦瞪向他,碧藍的雙瞳仿佛泉水中的寶石,動人心魄。
虞玧拍拍溫意知的肩膀:“再兩個月你就要成親了,身為過來人,為兄得教你一句,日後同你夫人,可不能這麼楞。”
溫意知不解:“一個胡女疑犯,難道要慣著她?”
少女再咬了咬下唇,突然生澀地吐出幾個字:“殺我,請。”
王硯按住溫意知,在她對麵坐下:“我們說話,你能聽懂多少?”
少女沒回答。
王硯又道:“我們抓你,隻因你無故尾隨。國有法度,即便你是胡人,在這裡,也不會有人隨便殺你。”
少女眨了眨眼:“四個字詞,我不能懂。”
王硯緩聲道:“我們,不會殺你。懂麼?”
少女點點頭。
王硯再將聲音放慢些許:“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少女垂下睫毛:“我,伊西婭,主人的仆人。”
王硯道:“誰是你的主人?”
少女頭再低了些,似乎不願意讓王硯等人看到她臉龐上的淚:“主人,死了。他們,帶主人走了。我跟著那位大人。你們,抓住我。”
溫意知愕然:“難道,她是那個死了的胡商的婢女?!”
虞玧在掌心敲了敲折扇:“看來是。”
王硯繼續溫聲問:“你的主人,為什麼死了?”
少女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我回來,主人,死了。都是血,在地上。”
王硯俯身:“那位大人怎麼沒帶走你?”
少女努力咽下哽咽:“我躲起來了。”
王硯哦了一聲:“為什麼要躲起來,他們可以幫你找到凶手。”
少女又咬了咬嘴唇:“主人,怕,大人們。我,怕,也。我沒有文牒。”
她的言語一直帶著濃濃的夷音,唯獨文牒兩個字,格外標準。
王硯一臉了然,瞥了瞥薛沐霖。
薛沐霖滿臉無辜:“他國人士在京居住買賣所需文牒,皆由京兆府通番司下發,我們鴻臚寺不管這個事兒。”
王硯再轉向少女:“誰,殺了你的主人?”
少女又搖頭:“不知道,主人,賣貨品,不惹彆人。”
王硯溫聲問:“你的主人,賣鳥嗎?”
少女一臉茫然。
王硯雙手做翅膀狀擺動了一下:“鳥,會說話的,鸚鵡。你有沒有見到,或聽你的主人提到過?”
少女眼睛亮了亮,用力點頭:“有,主人,很奇怪,鸚鵡。”
溫意知一步跨過來:“灰色的?”
少女僵了僵,不說話了。
虞玧與薛沐霖按住溫意知,把他拖後幾步,王硯聲音又放和緩了些許:“鸚鵡,在哪裡?”
少女道:“以前,屋子裡。現在,不知道。”
王硯擺手,幾個隨從七手八腳解開少女身上的繩索。王硯起身,俯望少女碧藍的雙目,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