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硯麵無表情:“姓馮的所貼紙條款式不一,這一種是取得證物的標條。”
伊西婭急切地道:“我沒騙謊!秘密,主人藏的!一幅畫。”
王硯皺眉:“什麼畫?”
伊西婭拚命比劃:“畫,有,鸚鵡。我見過一次。”
王硯再問伊西婭:“畫多大?”
伊西婭抖開方才王硯丟給他的汗巾:“像這個!很老。”
溫意知眨眼:“老鸚鵡?”
伊西婭再搖頭:“畫,很老!”
溫意知問:“有多老?”
伊西婭用力道:“很老,很老很老。比,祖父的祖父,都老!”
虞玧道:“那意知方才的推斷就不對了,隻有王八才能活這麼久,鸚鵡斷然不行。畫裡的鸚鵡跟咱們找的肯定不是一隻。”
溫意知道:“可必然有聯係!一幅老畫,畫裡有個鸚鵡。又有一隻被來曆不明被偷了又鬨出人命的活鸚鵡。這裡麵肯定有事兒,不是一般的事兒!”
薛沐霖再插話:“姑娘,你說你隻看過一次,你確定畫裡是一隻鸚鵡?很多鳥都與鸚鵡外形類似。且鸚鵡又分多種,如鳳頭、牡丹、虎皮……畫中的是哪一種?”
伊西婭滿臉通紅,淚水又迸出眼眶:“是,鸚鵡!”
王硯一擺手:“好了,犯人口供不清,隻能參詳,不可為實證。先看剩下的這些。”
他命隨從將條案再翻回原樣,指著案上京兆府標記的圓圈與牆上的黃黑痕跡。
“之前這條案正中有個爐鼎或大燈台,旁邊是供器,牆上有烘燎的痕跡。這個胡商應該信神火教。”
神火教有頗多胡人信奉,朝廷並未禁止。但信此教者會在家中供奉長明火,京城百姓怕走水,都不願意把房子租給他們或與他們為鄰。因此許多胡商都不會承認自己是神火教徒。
薛沐霖露出恍然神色:“神火教的教徽,正是一雙羽翼環擁著他們的光明神,而且那光明神側身而立,頂戴著一冠,冠有一飾,甚似彎喙,衣袍下擺展開,宛如尾羽。”
溫意知雙眼一亮:“如果畫得潦草些,打眼一看,會不會就像一隻鸚鵡?”
薛沐霖和藹地瞧著伊西婭:“姑娘,你信神火教麼?”
伊西婭搖頭,交疊雙手:“畫,是鸚鵡!”
薛沐霖、虞玧、溫意知再齊齊看向王硯,王硯又問伊西婭:“養鸚鵡的徐翁,不過是一個尋常百姓,你和你的主人為什麼不去他家偷,非要挑市集下手?”
伊西婭低頭:“我聽主人的。為什麼,我不知道。”
幾人再到屋中各處遛躂了一圈兒,便在京兆府衙役們複雜的目光中匆匆離開胡商住宅。王硯命人用馬車將伊西婭帶去月華閣歇息,順便將當前進展告知劉,又令方才派去打聽案情的隨從上前複命。
隨從稟報曰,住在這附近的人對古罕德及案情的說法與伊西婭所言基本一致。古罕德待人親切,不曾與人結怨。隻有伊西婭一個女仆。古罕德被殺當日,因京兆府要整頓街市,禮公坊的商鋪都沒開門,早上伊西婭出門買菜,古罕德獨自在家,伊西婭回來後發現他倒在血泊中,驚慌哭喊,鄰居幫忙報了官。
但隨從另外得知了一件有趣的事——
古罕德有位情婦,名叫海琳娜,與古罕德年紀仿佛,一頭紅發,豐腴豔麗,在敦化坊賣首飾。
伊西婭確實是古罕德的女仆,但在此之前她是海琳娜的女奴。海琳娜把她送給了古罕德。古罕德得到伊西婭之後,就不常與海琳娜見麵了。這幾個月古罕德的友鄰們幾乎沒有見過海琳娜。連古罕德死了她也沒有出現。
虞玧意味深長地搖搖扇子:“這三人關係頗耐人尋味。唉,小胡姬身世堪憐。”
薛沐霖道:“此女身上有甚多疑點。珊斯國人雖膚白目深高鼻,但發色瞳色多是黑色或深褐,與我們相近。這女子一雙碧瞳,更像是昂撒、拜曼等地人氏。這些地方與珊斯國風俗相去甚遠,且自恃高貴,很少有人信神火教,更少與珊斯人為奴。碧瞳者,發色一般是黃、紅色較多。此女是黑發,或許父母一方是珊斯人。”
王硯沉吟片刻,命幾個人去敦化坊查查海琳娜。
往蘭玨處送信的小廝亦趕了過來,稟報曰,灰鸚鵡之來曆,蘭大人亦不知詳細出處,請教了同司的一位喬老大人,老大人說,同光年間,珊斯國進貢中有灰羽鸚鵡一隻,僧祇奴兩名。那鸚鵡十分伶俐,能說番語漢話,應答如四五歲孩童,被同光帝賜予太原榮康公。
虞玧唔了一聲:“這和咱們查的有能對上的地方了。可惜榮康公府而今無人在京中,一時不能求證了。”
小廝再稟,蘭大人湊巧剛審一書,書中有一段寫道,某男子得一昆侖女奴,女奴隨身伴著一隻灰羽鸚鵡。鸚鵡也能幻化一灰衣少女。蘭大人並未透露書名和著者,但說了著書人文雖荒淫不堪,凡寫異域人物風俗及蟲鳥器物等卻均考究甚細,皆符事實。這段也或可為一證據。
薛沐霖道:“是了,僧祇奴與昆侖奴相貌相近,世人常混淆。珊斯國人多遊商,行走各方,僧祇奴便是他們由摩鄰、琶弼羅等國帶來我朝,這灰羽鸚鵡很可能與僧祇奴同出一處,由他們一同攜來。”
虞玧笑道:“小蘭說的這個寫書之人聽起來像是奇趣坊主啊,竟是禮部有眼福先看到他的新本,定然還是全本!他的書必有圖。嘖嘖,阿硯,你能同小蘭說說,弄一份出來讓我等也警醒一下否?”
薛沐霖跟著一笑:“這確實我們鴻臚寺不得知,需禮部才能如此淵博了。”
王硯淡淡道:“若羨慕,你們也調禮部去就是了。”
虞玧搖頭:“剛答應了你要去刑部,咱們一塊兒吃飯,豈能不守承諾?”
王硯道:“這兩個願望能夠兼得。你們先去禮部,天天把這些妙本謄出來警醒眾生,肯定用不了幾天就能到刑部吃飯了。”
虞玧和薛沐霖捶向王硯,王硯又神色一正:“眼下看不得妙本,但被京兆府取走,證人一口咬定有鸚鵡的畫,必須得看一看的,”
虞玧問:“畫在京兆府,怎麼看?”
王硯故作神秘看向虛空:“待去了下一個地方,自然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