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略(2 / 2)

一念慈悲 文雨 3915 字 8個月前

“省得一點是一點,好吧,不過麵條的錢已經付過了,省不出來了。”

袁小宜慢慢吃著麵條,吃著吃著,眼淚上來了。“佳佳,是媽媽沒用,媽媽保護不了你。你知道你爸爸這個人的,固執起來,誰的話都不聽。他答應過,一定照顧好楊敏母女。他說他這一輩子庸庸碌碌,做不了大事,當不成英雄,就隻想做好這一件事。佳佳,你是她女兒,你就當是圓了你爸爸的心願。”

徐佳佳笑了,“媽媽,吃麵吧。好好吃麵,不說這些。不管怎樣,我們是一家人。”

“好好好,不說這些。”袁小宜想了想,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醫生說,楊敏媽媽的病,已經是晚期了,最多也就這半年。楊敏的爸爸不在了,媽媽現在又這樣,以後,楊敏就是你姐姐。你們就是獨生子女,以後就是姐妹了,一輩子互相扶持,你說是不是。”

許佳佳不說話,低頭看著碗裡麵條,熱氣讓她視線模糊。

“佳佳,你呀,彆的沒遺傳你父親,就是這固執起來的牛脾氣,跟你父親一模一樣。”

徐佳佳終於抬起頭來,“好,我答應你,隻要我還在這個家裡,楊敏就是我的姐姐。”

袁小宜欣慰地笑了。

那個笑容太過刺眼,徐佳佳不忍麵對,隻得低頭吃麵,一根一根,慢慢地吃,細嚼慢咽。她希望時間停滯在那一刻,她希望那一頓早餐,能夠持續到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

半夜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敲打著玻璃窗,讓人心顫。徐佳佳在火車上醒來,從肮臟的窗簾的縫隙裡朝外看,影影綽綽仿佛一張破碎的臉,那是她自己的臉。高鐵開通之後,坐綠皮車的人越來越少。一個瘦瘦的民工把大大的行李放在座位上當起了枕頭,占據了三個人的位置睡覺。民工睡得很安靜,沒有鼾聲,連呼吸聲都很淺。這讓徐佳佳嚴重缺乏安全感,她早已習慣於用鼾聲判斷一個人是清醒著,還是人事不知,沒有殺傷力的睡眠狀態。

徐佳佳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緊繃著,抱住了頭,已經作出了防守的姿勢:隨時都能逃走,即便逃不走,也能在挨打的時候護住頭部。

對於徐佳佳而言,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把自己活成了巴甫洛夫的狗。

“給你的。”坐在對麵的唐家明放了一個信封在她麵前。

徐佳佳打開信封,裡麵是厚厚一遝鈔票。

“我媽媽給你的,她說這段時間先用著,等助學金下來了,或是你打工賺了錢再還也不遲。”

“謝謝。”徐佳佳收下了錢,小心地放進書包的最裡層。她沒有許下類似放心,我一定會還錢之類的誓言。她憎恨誓言。

“有件事我想你需要知道。”唐家明慢慢地說,“楊敏跟你上了同一所大學。”

徐佳佳有片刻地窒息,“不可能,我查過她的高考成績,她比我少了接近五十分。”

“她是烈士的女兒,按照政策,加二十分,還有優先錄取權。”

唐家明以為徐佳佳會哭泣,吼叫,甚至是失態瘋狂,但是,徐佳佳沒有,她隻是盯著窗外,長久地盯著窗外,眼睛一眨也不眨。漸漸地,她能夠忽略玻璃上的影子,看清窗外的風景了。黑暗,沒有儘頭的黑暗,偶爾的光,間或的燈,稍縱即逝。

“沒關係,家明,你說過的,大學很大。我可以躲,躲到楊敏看不見我的地方。”徐佳佳說。

醒來的時候,火車到達了目的地。外麵下著大雨,人們並不急於下車,但又不得不下車。雨水敲打著車窗,仿佛無數淚流成河悲傷的臉。徐佳佳能夠慶幸地是,不是淺色的衣服,沒有沉重的行李。即便是衣服濕透,眼睛也睜不開,她仍然能維持最起碼的尊嚴。

整幢學生宿舍都是空空蕩蕩。也是,現在是暑假。

唐家明打量著宿舍的環境,“過兩天英語培訓班的學員才會住進來。要不,你去我那裡住兩天吧。你住我房間,我住客廳。”

徐佳佳搖頭。“不用了,你跟人合租,不方便。”

“整幢樓一個人也沒有,你——不安全。”唐家明本來想說,你會害怕。臨到嘴邊,顧忌到徐佳佳的自尊心,又改了口。

“不安全的是彆人。”徐佳佳從書包裡拿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徐佳佳笑了。“出門的時候,我考慮過一個問題,如果出了意外,被父親抓到了,我要怎麼做。我想了很久,想不出答案。於是,我乾脆不想了,直接拿了把刀。也許,它能保護我。”

“徐佳佳,你想殺了你的父親?”突然,唐家明直接問了個問題。

徐佳佳嚇了一跳,一種被人窺測內心最惡毒心事的難堪。“也許吧。”她想了想,又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辯護一二,“說不定,我想殺的人是我自己。我是個膽小鬼,從來如此,唐家明,這話還是你說的。”

“那裡我們還不認識。”

“是啊,那時我們還不認識。我想知道一個答案,我殺不了陌生人,殺不了我父親,也殺不了我自己,說不定,殺一個傷害我的搶劫犯,還是可以的。”徐佳佳用恨意說完這些話,以為殺人是件輕鬆的事。但是,多年之後,她才發現,殺人的人和普通的人,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