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暨緒攬住懷中的白衣少年。……(1 / 2)

無涯 大風刮過 4094 字 10個月前

後來,暨緒也曾在傍晚到行宮對麵的山崖上,按照王兄當時的舉動眺望遠方,隻見夕陽下灰色的宮殿盤踞,晚霞流金,遠方的玄無山半隱在瑞靄中,再往東是繁華城池,濃綠田野,一派山河大好景象。暨緒運極目力,暗動神識,周遭的寸寸土地,根根草尖,片片樹葉都未放過,依然沒看出任何異常。

王兄那時,為什麼突然停下?

當日陪伴王兄一同巡幸留舒城的,有禦衛將軍車質、禦衛督統畢原和大司寇石正。大祭酒荊圭和王後的弟弟蓁惠則留在行宮內。

荊圭執掌典禮祭祀,國君下視小城,的確無用他之處。他留在行宮內準備拜謁天曦宮的一應事務乃理所應當。可蓁惠這一州長官,竟不隨行,就有些奇怪了。

暨緒亦心知,畢原前來稟報此事,亦是對他存有懷疑,藉此窺探他的反應。

或畢原心中的這份疑惑與他一樣,數百年未曾解開鬆動。

報信蜂錄下的圖景中,他與魯遙在打什麼暗語?

殺了第一兄那些弟弟妹妹的,到底是誰?

暨緒自嘲地嗤笑一聲,緩緩將王兄的錦袍疊放整齊。

坐在這王位上數百年,他早已養成了時不時會犯犯疑心病的習慣,被群臣誹議一句“狠戾多疑”亦算名副其實。

離開暗室,窗外天已泛明,窗扇的琉璃晶映出一個長袍逶地,披頭散發的人影。

暨緒盯著那個影子看了一時,恍惚有幾分陌生。

這些年他很少照鏡子,起臥或沐浴後閉著眼任人服侍穿戴齊整後便去忙這做那了。某一日,他走進一間殿內,迎麵見一個身穿深色錦袍的男子陰鬱地盯著自己,不由微怔——這滿臉不高興的家夥打哪來的?但見那人也變了神情,背後閃出內侍官誠惶誠恐的身影,他才忽地明白過來,眼前隻有一麵大鏡,那個一張後爹臉的男人,是他自己。

歲月竟將寡人搓磨得這般麵目全非。

倘若王兄尚未轉生,想要來看看弟弟,應也對麵不相識了。

暨緒回身不再看窗扇,一甩衣袖,合攏窗簾。

天亮之後,一大堆這事那事又迎麵撲來。

師仲將要去祈天宮祈福,這兩日需清心養靜,減卻政務,各樣的事兒都紛湧到暨緒的麵前。

早朝時,暨緒先聽了大司空哭窮,再議了議免賦減稅之事。跟著調解了一番大司寇和禦史中丞法曷掐架,為表安撫,各準了雙方的一樣奏請,當堂取朱筆批奏表時,暨緒瞄了瞄已文靜溫順得如同兩個含羞少女一般的大司寇和法曷,不禁懷疑方才差點掄起笏板互毆的兩人是掐給自己看的。

嗯,寡人又犯疑心病了,不當如此。

大司寇和法曷嬌羞地領了折子謝恩站回該站的地方。太子卻又托出厚厚的一疊奏折,怯怯地出列呈遞。

暨緒略一翻。

“大赦與科舉一事皆由你定下即可,怎還送與寡人?”

太子一如既往地曲背低頭,恭敬回話:“臣侄無能,恐出紕漏,呈請王叔終裁。”

行吧。

橫豎也是大臣們早已議好擬成,細節反複稟奏修改了,當下隻是點個頭的事兒。

暨緒便逐一翻開折子,或準之或再點出一兩點仍需小修的條目,太子喏喏地應著,又再自請了一番無能之罪,感恩了一通暨緒的教誨。

暨緒也慈愛地望著他恭順的頭頂,褒獎勉勵了一番,令濃濃叔侄情誼溢滿整個大殿。

暨緒尚沉浸在疼侄老叔叔的情緒中,嘴角微笑尚未退下時,大司馬成兌出列了。

“陛下,結誼大典在即,諸國賓客亦將至觀禮,邊防尤須加強。臣與魯遙將軍商議,並請教掌禮大監一應儀程,重擬布防,請陛下過目。”

一本厚厚的冊子呈上禦案,暨緒翻開大略一掃,自某頁上抬起視線。

“卿在我國與北境邊界及小崖州一帶增了一倍守軍?”

成兌抱拳:“臣以為,此番乃北順公初至我朝,先王薨逝於小崖州,須得多加布防。”

不是爾等打算在小崖州剁了純素祭奠王兄?

不過許多人憋在肚子裡的話,被成兌乾脆地說了出來,倒顯得十分坦蕩。

暨緒迎著群臣藏斂情緒的視線。數百年前,初登王座時,他麵對如斯目光,告知群臣不能揮兵北上,平北境,殺狗公時,尚且難以壓抑情緒,隻能緊繃起臉,竭力撐出氣魄,更按捺不住委屈——

明知道啊,他們明知道,對王兄下手的未必是北順氏。即便是他們乾的,一無證據,二則北順氏乃受天曦宮監管,諸侯擅自攻打,視為謀逆。根本不可能為之。

可太子與王子漸帶頭,王後在暗處使力,群臣一同起哄哭鬨,逼他東初暨緒做這個暫時放置王兄遇刺之仇,無情無義的白臉。

那時他手在袖中微抖,幾乎能聽見自己後槽牙磨出的咯咯聲。

但現如今,他已皮糙肉厚,唱作熟練,對這等局麵,更不多走心,隻雲淡風輕道:“寡人以為無需布置甚多,南國西國貴客或來觀禮,寡人更想再多邀幾位客人,各處防守皆須謹慎。抽調四方兵力重守北方輕忽他處,恐與賊孽可乘之機。待寡人細看後再與幾位愛卿相議罷。”

下朝之後,暨緒隻覺得比在魔營裡衝殺了十幾個來回還疲憊,本打算回清心殿進兩碗養身補氣湯,遙見幾位大臣攔住內侍長低語,應是有不便在朝會上議論,但需要當麵稟告王上之事,先打好招呼排上隊,方便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