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融朝譚今走過去:“縣尊向朝廷上疏時,還請將事情推到我一人身上,就說人是我殺的,縣尊當時也並不在場,以免為我所累。”
譚今哼了一聲:“於堂這等人,本就死不足惜,你當本縣怕了不成!”
賀融笑了笑,並不與他一較長短,反是拱手行禮:“縣尊氣魄,小民佩服不已,小民願全力協助,望竹山順利渡過難關。”
周翊暗暗驚訝,賀三今年還未及弱冠吧,一言一行,少年老成,不知不覺就把譚今給拉進套子裡,跟著他團團轉了。
當然,賀五敢殺縣尉,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但周翊懷疑剛才賀五之所以會暴起殺人,也是因為賀三的指使。
賀融又給譚今他們介紹了楊鈞,聽說楊家留下不少糧食和人手,譚今大喜:“楊家仁厚,商亦有道,此番城池若能得守,本縣定會上奏朝廷,表彰你們楊家!”
楊鈞忙稱不敢。
譚今:“先前那些商賈豪富之家,走了便走了,再追也來不及,但餘下想必還有不少留在城中來不及走的,本縣想讓他們各家派出人手幫忙守城,隻怕他們不肯輕易聽命,既有楊家表率,想必要容易許多。”
賀融道:“縱有楊家表率,像楊家這樣慷慨大方的怕也不多,縣尊還須做好兩手準備,一旦他們抗命不遵,直接抄家抓人,隻要有一兩個出頭鳥,後麵整治就容易多了。”
對方三句不離殺啊抓啊,譚今算是開了眼界。
周翊卻覺得賀融說得沒錯:“亂世用重典,殺雞儆猴方能震懾人心。”
賀融:“叛軍恐怕很快就會兵臨城下,還請縣尊趁早多作準備,若是男丁不夠,強壯些的婦女也可派上用場,讓她們幫忙燒些開水,抬抬擔架,照顧傷兵,人儘其用。”
譚今忍不住問:“那賀三公子能做什麼?”
對方二話不說殺了縣尉,讓他背了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譚今心裡還是有點兒怨氣的。
賀融一笑:“縣尊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事後譚今跟幕僚抱怨:“一個瘸子能做什麼?這是算準了我不會拿他怎麼樣啊,反正到時候殺於堂的事,我肯定不會幫他背著的!”
周翊道:“賀融年未弱冠,處事如此果決,那賀湛也不是省油的燈,年紀輕輕就敢對縣尉下手,它日若有機會,定非池中之物。這次竹山如果得以保住,說不定賀家還能回京,眼下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正是同舟共濟的時候,縣尊還是莫要與他們翻臉才好。”
譚今白了他一眼:“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傻嗎?”
周翊嘴唇微微張合,生生把那句“是有點兒”給吞了進去。
這些都是後話了,守城之戰轟轟烈烈開始準備,譚今總算振作起來,有點兒雷厲風行的做派了。
他先是命人嚴守各處城門,不允許輕易放人出入,又親自帶著楊鈞到各家大戶,請他們派出人手幫忙守城,其中自然也有不肯合作的,但在譚今的威逼利誘之下,最後還是勉強妥協了。
當然,其中不乏被拿來殺雞儆猴,心懷怨憤的,但事已至此,譚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城守不住,他連小命都沒了,哪裡還管這些人怨不怨恨,城能守住的話,他立下大功,升遷是肯定的,更不用理會他們了。
譚今這任縣令,先前被地頭蛇縣尉於堂時不時壓個風頭,存在感不是很強,很多竹山百姓甚至隻知有縣尉,不知有縣令,城門口於堂被殺那一幕,不僅讓賀融賀湛兄弟倆大出風頭,連帶隨後的“抄家縣令”譚今,知名度也跟著大大上升,如今在竹山縣已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了。
危機逐漸逼近,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於堂死了,譚今提拔原先在府兵裡表現不錯的一人臨時頂替他的位置,對方在竹山縣多年,因受於堂打壓,多年不得誌,這一上任,對譚今自然感激涕零,全力以赴,又因經驗老道,對士兵小吏比較熟悉,一上手不說井井有條,起碼也讓底下人服服帖帖,有令必從,為譚今減輕了不少壓力。
但也有不怎麼好的消息:譚今派去房陵求援的使者果然無功而返,隻帶回刺史司馬勻的口信。
司馬勻說房陵現在的兵員也不多,但他會從永清縣調一千兵力馳援竹山,讓譚今務必死守城池,不能讓叛軍更進一步。
譚今問使者:“這一千兵力打算何時調派?竹山如今形勢危急,一旦叛軍攻城,未必能支撐過一天!”
使者支支吾吾:“使君沒說,隻讓小人回來複命。”
譚今氣得頭疼,差點破口大罵:“連手書都沒有,使君這不打算留下半點把柄啊,空口說白話誰人不會!永清離竹山,比房陵還遠,舍近求遠,還不如直接和我們說沒兵算了!”
賀融:“縣尊息怒,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得靠我們自己。”
譚今:“令兄去商州求援,依你看,約莫多久能趕回來?”
賀融搖搖頭,實事求是道:“說不好,我們必須做好最壞打算。”
譚今麵色難看。
賀融:“我父親和五弟他們今日也去幫忙加固城防了,賀家彆無所長,但人人都願出一份力,縣尊若有差遣,但請吩咐。”
譚今咬咬牙,豁出去了:“好!本縣就不信,上下齊心,還守不了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