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硯翻開卷宗,細細思量馬廉……(1 / 2)

張公案 大風刮過 5403 字 10個月前

王硯翻開卷宗,細細思量馬廉這一案。

馬廉,時年二十五歲,蜀郡人士,無父母親族,泊居京城已有五年,參加會試之前,用東湖居士之名寫戲本為生,頗有些名氣。

馬廉死在自家的浴桶裡,是淹死的,身上還有多處刀傷,仵作驗看傷口,斷定馬廉是先被砍傷,再被凶手按進浴桶淹死。足見此人與他有深仇大恨。

馬廉善鑽營逢迎,結交了不少人,也為了名利擠兌過不少人。目前關在刑部大牢裡的六人,都是與馬廉有仇,又在那個晚上可能行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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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之一張屏,西川郡南池縣人,二十一歲,今年正月到京城。馬廉曾公開斥責他品行不端,恥於和他同為讀書人。黃大仙一案,張屏寫的那個本子原本是要掛東湖居士的名字,後來命案鬨出來,這件事也傳揚開了,馬廉唯恐彆人說他的本子多是找人代寫,就到處說張屏冒名頂替。這次會試,馬廉的卷子壓過了張屏的卷子,成為了中選的最後一個人,但尚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張屏知道這件事。

案發的時候,張屏說他在家裡睡覺。王硯審問他,為什麼兩次命案,你都是疑犯,都在家裡睡覺?

張屏答道,因為兩次命案都在夜裡發生,學生一直睡得早。

王硯在張屏的供詞卷上揮筆畫了個圈兒,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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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之二高揚貴,江南郡蘇安縣人,三十二歲,居京城六年。多替馬廉代寫戲本,獲得酬金,馬廉取九成,隻分他一成,高揚貴不忿,曾在酒醉後砸過馬廉家大門。

高揚貴說,案發那夜,他娘子腹痛,他一直幫娘子揉肚子,家裡唯一的一個丫鬟可以作證。但經刑部查明,其實那夜高揚貴並沒有在家,到了五更才回家,在巷口還被野狗咬了一口,小腿上有個新鮮的牙印兒。

高揚貴一直支吾不肯說他到底去了哪裡,就被刑部抓進了大牢。

王硯看那高揚貴,麵色暗黃,精神萎靡,束發的帶簪,腳上的鞋襪,都是新的,獄卒從他身上搜到一個同心結,衣衫上還有一股婦人的脂粉與頭油的味道。十有八九,高楊貴有個相好,恐怕是大戶人家的妻妾,他不敢說實話。

王硯在高揚貴一卷上批了個否,丟進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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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三韓維卷,江南郡高郵縣人士,二十四歲,二月剛到京城,乃是本次會試的落第試子,曾與勾欄楊柳翠的舞妓影憐相好,後來影憐被馬廉包了,拒與韓生相見,韓維卷硬闖勾欄,和馬廉有過當麵衝突,馬廉譏諷韓維卷沒錢還想嫖姐兒,韓維卷詛咒馬廉不得好死。這次放榜之後,馬廉中選,韓維卷落第,韓曾狂吼過上天不公,馬廉這種人明明該死,為什麼要他這麼好命。

韓維卷說,案發的時候,他和陳籌、呂仲和兩名落榜試子一起在湖邊喝酒。但是因為他們三個和馬廉都有仇,甚至不排除是共犯,所以不能互相作證,一起蹲進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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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四呂仲和,魯郡懷聖州人士,二十六歲,去年臘月來到京城,本次會試的落第試子之一。呂生十幾歲就犯上了脫發症,年未三旬,頭頂已儘禿,平時束發遮掩,不敢讓他人知道,某次偷偷去看郎中的時候,恰好遇見了馬廉,被他知道了這個秘密。呂仲和還有個毛病,一著急就口吃,某次文會,與人比賽吟詩,呂仲和的一首詠春詩做到第三句,一時情急,犯了結巴,念道:“疑似嫦娥踏踏踏踏踏月來。”成為盛傳的笑話。

馬廉喜歡在文章中用彆人的句子,呂仲和的這首詩就被他改了幾個詞,用在了一本戲中,他還在戲裡寫了個醜角,抹著白鼻子,頭頂禿了,偏偏要在光頭上貼一塊頭巾,出場就唱:“那邊有個小娘子騎驢驢驢驢驢來。”

於是認得呂仲和的人都知道了他其實是個禿子。本來呂仲和已在京城談了一門親事,嶽家嫌他窮而且禿,就退親了。呂生備受打擊,大病一場,會試的時候病還沒好,十成的學問隻發揮出了三成,名落孫山。對馬廉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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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五陳籌,西川郡薛城人士,二十三歲,無父母親族,與張屏同時來京城,本次會試的落第試子。陳籌是六個疑犯之中與馬廉恩怨最淺的一個,他也寫些戲本之類補貼生活,替馬廉做過代筆,曾有幾個本子他想要單獨接,卻搶不過馬廉。陳籌平日喜歡吹牛,一時說他原本家財萬貫,一時說曾經到過一個神奇的國度,那裡全是仙子般的美女,女國王還要招他做王夫。馬廉時常取笑他,一起飲宴時,就引他說那些吹牛的話,把他當個蔑片小醜,譏諷他取樂。

雖都是零星小事,但日積月累也能成為深仇大恨。王硯在韓、呂、陳三人的名字上各點了一點,把這份卷宗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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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位疑犯鞏秦川,就是在牢中提到封若棋的那位,二十九歲,京城人士。他十六歲就開始寫戲本,化名天北散人,在京城根基深厚,馬廉寫戲本時一直搶不過他,遂一伺機對付鞏秦川。

馬廉先主動結交鞏秦川,對他十分奉承。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馬廉與鞏秦川同為文士,更知道吹哪裡,捧何處能正中癢點,令鞏秦川骨酥神蕩,將馬廉視為知己。

既成知己,馬廉便經常找鞏秦川閒聊飲酒,討論詩文。漸漸的,鞏秦川發現一些關於他的匪夷所思的謠傳開始散播開來。

比如說鞏秦川極其好色,尤愛有夫之婦,戲本常找代筆,暗中擠兌同行,常常背後譏嘲他人之作雲雲。

這些誹謗都是摻在鞏秦川的一些真實私事中說的,令人覺得十分可信。鞏秦川覺得奇怪,初未懷疑到馬廉身上。

反是馬廉經常做出一副安慰鞏秦川的姿態,拉他出去吃酒,席間一邊勸他酒,一邊說些為他打抱不平的詞語,諸如「鞏兄便是平時為人太君子,才被那些小人嫉妒」「鞏兄近來彆是得罪了什麼人方才被人整吧」等等,明似開解,實則拱火,釣鞏秦川說牢騷話。

閒話傳得愈來愈開,鞏秦川終於察覺出馬廉不對了。

有一次馬廉又約他出去吃酒,席中四五個人,馬廉先看似關懷地詢問鞏秦川近來謠傳是否影響他接活,鞏秦川謙遜道,尚有飯吃,多虧東家老爺們厚道,肯看顧。馬廉順勢聊到鞏秦川寫戲本的某位大東家,忽地感慨道:“秋爺真是好豔福,聽說府中數位佳人各個美豔,可惜吾輩不得一見呐。”

鞏秦川感覺話風不對,沒有接,另起一個話頭打算繞過去。

馬廉又問:“是了,最近總約不到鞏兄出來吃酒,莫不是在忙?聽說連星醉樓都不怎麼去了。”

鞏秦川更知不對了。

星醉樓是京城知名花樓,尤以胡姬多而出名。鞏秦川素愛看胡姬舞,常去樓中。星醉樓此前有一花魁,名叫伊美露黛,紫眸絕色,舞姿傾城,鞏秦川曾寫詩讚美。伊美露黛兩個月前被秋爺納為第八房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