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王也湊到了玳王麵前,跟玳王咬了一陣兒耳朵,往他手裡塞了個目測頗沉的小袋子。
玳王垂了垂眼皮,揣著了。
雲太傅之子亦走上前來,向玳王行禮,玳王硬聲道:“我已是庶人了。不用這樣。”
雲毓道:“在雲毓心中,永遠當要行禮。”
玳王看了看他,沒吭聲。
懷王又拍拍玳王肩膀:“一路當心些。”繼而皺眉掃視宗□□小吏和內宦,“怎麼,真是要一路走著到那鄉下去?”
小吏忙回道:“不是不是,回稟千歲,出城十裡,是步行。就是在此亭換上車馬。”
懷王略點了點頭。
玳王傲然道:“走著去,也沒什麼。”
懷王道:“彆瞎置氣,累得跟叔一樣瘸了,後悔就晚了。世上為什麼要有車,就是為了少走些路。你不坐,豈不耗費前人造車的心力?”
玳王低下眼嗯了一聲。
終於,懷王、珝王和玳王話彆完畢。臨行前,懷王掃視著宗□□的小吏和宦官們道:“孤也就不多說了,一路之上,務必周詳。”
小吏和宦官叩首不迭。懷王轉而看向蘭玨,略浮出一絲笑意:“蘭侍郎,路上亦多珍重。”
蘭玨施禮:“臣謝殿下關愛。”
懷王卻又朝前走了兩步,湊近蘭玨耳邊:“小王的侄兒,拜托蘭侍郎多多關照。”
蘭玨後退一步,躬身一禮。
懷王扶住他的雙臂,輕輕拍了拍,蘭玨抬眼,正對上懷王盈滿笑意的雙目:“蘭侍郎,那小王就先行一步了。方才讓你聽了不少絮叨,莫要笑話。待來日京中再會。”
蘭玨垂下視線,含笑道:“臣得聆殿下言語,如沐春風。臣恭送殿下。”
懷王珝王雲太傅之子一行離去,其餘的“偶遇”者陸續而來,玳王看也不看,徑直上了馬車,那些“偶遇”者便遙遙致意,待蘭玨與小吏宦官答禮後四散離去。
隨行宦官進了玳王的馬車,蘭玨看那車廂甚小,多塞人必然擁擠,就請宗□□的小吏到自己車中坐。
小吏立刻道:“這怎麼好意思,卑職怎能與侍郎大人同車共坐,使不得,使不得。”
蘭玨道:“我乃離京休省,此時不在任上,何以論官職?自家車駕簡陋,柏大人若不嫌,正好可一同說說話。”
同行的大宦官卞公公乃皇上指派,早年服侍過玳王之母貴妃娘娘,亦曾服侍過玳王。兩個小宦官都是玳王府中的,小吏若是同入車中,擁擠之外,必然也尷尬。小吏猶豫了一下,再推讓了兩句,便躬身道:“那卑職就多謝蘭大人了。”
蘭玨並未回與蘭徽同坐的車,而是與小吏上了另一輛。
宗□□的人,大多是皇室宗親。臨行前,蘭玨已將玳王的幾位隨行都摸過底,這宗□□的小吏柏滄雖然隻有從七品,官階比張屏還低,但拐彎與宗室沾點邊,而且和柳家也能掛上些親戚。
柏滄自然也知道這層關係。在朝為官,誰都不會多得罪宗□□的人,能賣人情便賣人情,種種情麵上的事,在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了。但蘭玨貴為禮部侍郎,本身跟與宗正令交情就不錯,不理會他這小蝦米,或是高高在上示恩一下亦可。柏滄隻是將玳王送到地方就回京了,而蘭玨奉旨陪伴玳王是到念勤鄉之後,路上的事和他乾係不大,若是為著以後便利,與侍奉玳王的幾位公公多處些情分出來即可。肯讓他同車,這份情意,柏滄心中還是相當感激的。
於是入車落座後,略言語幾句,柏滄便主動道:“蘭大人的家鄉,就在豐樂縣旁邊吧?”
蘭玨含笑道:“是,我家鄉九和縣。”
柏滄道:“卑職先祖當年侍奉太•祖皇帝,曾在九和待過,不過那時是打仗。”
蘭玨揚眉:“令先祖是驍騎虎營中?失敬失敬。九曲河一役,今日閱史書時,尤覺刀鋒熱血,透紙而來。”
柏滄謙然道:“卑職先祖隻是虎營一小小前鋒,當日大勝,乃太•祖皇帝天命所歸,先祖常與後輩言,能身在其中,便是至幸。”
蘭玨道:“功高謙雅,令先祖真英賢也。說來,先嶽之祖,當時亦在驍營。”
柏滄忙道:“豈敢豈敢。先柳老太傅之祖柳矜太傅神機妙算,九曲河一役大勝,亦是因太傅良策,周帥英武。”他知道蘭玨與柳家關係尷尬,故而剛才謹慎未敢先提,見蘭玨自己大方說了,方才吐口。跟著又道,“卑職的堂叔祖母,亦姓柳,與老太傅有些遠親。”
蘭玨訝然:“原來我與柏大人竟是親戚?”
柏滄起身:“卑職不敢妄稱。”
蘭玨亦起身扶住:“親戚哪有這般說話的,柏大人太見外了。日後多走動才是。”
柏滄咧嘴笑道:“若論輩分,大人卻比卑職高出一輩。大人若不嫌棄,日後直呼我小名便是。私下裡,卑職若稱大人一聲叔父,不知大人可覺唐突。”
蘭玨微笑道:“親戚間正是要多親切些,待過一時,我也讓徽兒過來與大人見禮。”
柏滄躬身一作揖:“小侄拜見叔父。”
蘭玨含笑扶起,兩人又再敘了一時話,格外親切。
正午時分,車馬行到一處曠野,在路邊停下。柏滄前去安排玳王用午膳。
玳王隨行的人中並未配有廚子,主事的卞公公事先與蘭玨通過氣,本欲趕到縣鄉驛館用膳,但玳王名義上是流放,若地方官府供奉不合禮製,反留話柄。就由蘭玨隨行帶了兩撥廚子,一撥侍奉玳王飲食,一撥料理自家。小宦官將食物拿去,隻當是乾糧。玳王隨行得著便利,覺得也給蘭玨一個玳王這裡的情麵,兩廂歡喜。
午膳送到玳王車中,小宦官委婉向柏滄暗示,他在旁側影響玳王用膳的心情。柏滄識趣退出馬車,蘭玨本到了另一輛車中與蘭徽一同用膳,聽聞小廝報之此事,便摸摸蘭徽的頭,讓他自己吃飯。讓人請柏滄再回到方才的車中,與他一起用膳。
蘭徽一本正經道:“爹爹,你去吧,兒自己吃也可以的。”
蘭玨含笑道:“乖,等給掃祭你祖母時,爹爹陪你放風箏。”
蘭徽點點頭,卻沒對放風箏這件事表現出特彆的興奮。
兒子這是長大了,小時候哄他玩的東西已經不太好用了,看來得要再想新的了。蘭玨再揉揉蘭徽頭頂,去另一車中與柏滄一同用膳。
蘭玨此行,車馬都十分簡素,但所用簾布車飾,亦未失從三品朝廷命官的禮製。車中陳設更是簡單。飯菜乃家常菜色,葷素各兩道,配有一湯,碗碟更是尋常瓷器而已。
一同吃飯,柏滄更覺得自己和蘭玨之間親近了許多。不覺談到一路途經之地與豐樂縣相關,柏滄道:“念勤鄉乃太•祖皇帝勵民嘉農之處,皇上聖意深厚啊。”
蘭玨含笑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