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昧忙道:“阿屏你不用這麼客氣,放心罷,師兄懂得不多,但一定會仔細看。”
劉主簿調頭回縣裡送張屏批好的公文,張屏與無昧一道騎馬沿著車道上山,幾個捕快左右相隨。
車道不似步行的石階那般直上直下,而是繞山盤旋,更能多看山景,瞧清此山四周的田野窪地。無昧不禁道:“此山甚是孤絕哪。且山形為圓丘。”
依山傍水,本是絕佳風水之地,許多帝王將相陵墓更是用山體為陵,但修墳建陵之山,山形最要講究,山體俊拔連綿,左右側峰如屏障者,乃上佳之處。而這座山則如同桌麵大的碟子中央蹲了個包子,一道側流過來的河水還破氣穿元,即連擱包子的碟子都炸了道裂痕。真是……
無昧連連搖頭。
幾個捕快盯著他動來動去的後腦勺,心中直忽悠。
到了山頂,屠捕頭領著幾個幾個捕快迎上來:“大人,卑職一直守在這裡。觀中的道人要不要先讓避一避?”
張屏示意不必,徑直往大柳樹的方向去,慈壽觀門前打掃的道士在張屏和無昧出現的刹那便敏銳地注意到了,無昧亦感受到遙遙射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索性雙眼微閉做掐指狀,一副高人姿態。
剛走到刻著慈壽姥姥神跡的石壁處,兩個小道簇擁著一個長髯道人匆匆出了慈壽觀大門,向這方行來。
長髯道人向張屏揖道:“知縣大人,貧道慈壽觀住持靜清稽首了。”
張屏已問得,慈壽觀中以往隻有兩三個香火道人,都是火居道士,夜裡不宿在觀中,隻是每日過來打掃,賣賣香燭,替人算算命。觀中住持及其餘的道士皆是謝賦重修慈壽觀後請來的。以前的那幾個火居道人謝賦亦未虧待,一位司早晨發放靈露之職,還有一位要了間山頂的小門臉,替人測字算命賣香火,年歲最大的那位,管著半山腰那口靈泉,都比以往油水肥足。
張屏打量了一下靜清,見其年約五旬,相貌頗有出塵之氣。身後的兩個小道士亦十分清秀。襯托之下,無昧頗像個偷了件道袍穿的殺豬的。和張屏說這些的小捕快漏了些口風,謝賦當年請這些道人時,一個個都先見過,故而道觀中每位道長都絕對給慈壽觀長臉。
靜清住持與張屏見禮畢,立刻又向無昧一揖:“這位道友,有禮了。”
無昧忙忙還禮,屠捕頭道:“今日知縣大人前來,乃為太後祈福一事。觀旁那棵老柳樹,說是有些妨礙,得起了。”
靜清看了無昧一眼,立刻垂目道:“那知縣大人與屠大人請罷,貧道便不在此叨擾耽誤了。”又一揖,就此退下。
屠捕頭招呼捕快們拿起鏟子鐵鍁,一道湧向老柳樹,慈壽觀門前和門內的道士們都在埋頭打掃,有幾個往這裡看的,目光也似隻是純粹好奇。
到了樹旁,屠捕頭又向張屏抱拳:“大人,直接從根裡起了推到,還是先鋸了再起出根?”
張屏默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柳樹,樹身約兩人合抱粗細,垂下的長枝上已滿是新綠,在春日的微風中,輕輕搖曳。
碧空閒雲,翠柳青山,本是人間好風景。
張屏側身看向無昧:“師兄身上,可有香燭?”
無昧一怔,繼而立即道:“有。”從隨身袋中取出香束火折,屠捕頭與眾捕快衙役退到旁側,讓出樹前空地。無昧掘土焚香,再自袋中拿出一疊符紙,點火化了,口中喃喃念誦。張屏向柳樹深深一揖。
他不信鬼神,但墳與棺乃人之最後歸宿。若世間清蕩蕩,原不應被驚擾。
屠捕頭與捕快們有些不知情,有些已多少知道些真相,見此情形,不知怎麼的,都覺得小風陡然涼了起來,不由得跟著張屏向大樹行禮。
無昧又從袋中取出一個酒壺,踏著步法,口中念念有詞,繞香火而行,將壺中酒在插香化紙處澆了一圈兒,再回到正對大樹處,收起酒壺,摸出一個銅鈴,叮鈴鈴搖著,念唱舞蹈片刻,收勢,拿出一個小袋,從內中捏了些赤色粉末,均勻沿著方才澆出的酒痕灑下。
插在土中之香已然燃儘,焚化的符紙之灰被風卷起四散,隻餘些許灰白殘燼。
屠捕頭咽咽唾沫,低聲問:“大人,可能起樹了?”
張屏搖搖頭,指了指圍著赤圈的插香焚符之處:“挖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