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臉無所謂:“行,你們不怕死就跟我走吧。”掉頭快走。
啟檀大搖大擺抬腿,蘭徽怔了怔,快跑兩步跟上他,小聲道:“無名兄,是否應當謹慎些?”
啟檀嘁了一聲:“小影子,你江湖經驗著實太少了。算了,說多了你也不懂。”又向少女的背影揚聲道,“喂,去你家有能避開旁人的路麼?要是其他人發現了我們兄弟,你可就掙不到獨一份的錢了。”
少女好像沒聽見一般,繼續大步向前走,黃狗緊緊跟在少女腿邊,回頭對他們呲呲牙。
村莊的房屋越來越近,走到一叢矮樹邊,少女忽然斜轉身紮進了樹叢。
種種荒野邪魅傳說頓時從蘭徽心頭掠過,啟檀衝他一招手,亦跟進樹叢中。
蘭徽猶豫了一下,隻好也跟上,撥開戳到臉上的枝葉,卻發現腳下有條細細的小路,他一腳高一腳低地跟著前麵的啟檀,黃狗在樹縫中撲噠撲噠奔跑著。
走了一時,出了樹叢,再穿過一塊雜草叢生高低不平的荒地,少女躬身鑽進了一道破舊的籬笆洞。啟檀和蘭徽隨著鑽過去,隻見眼前一道矮牆,幾間矮趴趴的小屋,黃狗站在牆邊,又開始衝他們汪汪吼叫。
少女跺腳:“土球,彆叫!”推開兩道矮牆垛間的木柵欄。
另一個聲音遙遙從牆內飄來:“外麵有旁人?”
柵欄內探出半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婦人的身體。婦人看見蘭徽和啟檀,怔了一下,徹底走了出來。
“這兩個孩子,是誰家的?”
蘭徽對她行禮:“夫人,晚輩冒昧打擾了。”
婦人又向他們走了兩步,她的身體略微有些佝僂,很瘦,眼窩微陷,鬢角有些白發,袖口挽著,摞著補丁的衣服很乾淨,打量蘭徽的眼神充滿了和善。
“啊呀,這是位小少爺吧。我可當不起什麼夫人的稱呼。你們是兄弟?你們家大人呢?”
少女取下肩上的背簍:“娘,這兩個小鬼像是從家裡逃出來的,我剛才在路上遇見了他倆,他們拿棍子嚇唬土球,又要跟我過來,我就帶他們來了。”
啟檀傲然道:“兀那村姑,休要胡言。你一直這般自以為是,某也懶得再與你解釋。”跟著對那年長的女子抱了抱拳,“吾兄弟二人隻是路過此處。”
這般的鄉野民婦,他平生頭一回直視,行見麵禮,更是開天辟地第一遭。想以往,這婦人便是想對他磕頭,都到不了他十丈內。此時手一抬,豪情感慨頓澎湃在胸中——
孤,當真已是江湖一浪子了。
婦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向一旁讓了讓:“兩位小公子先進來喝口水吧。”
蘭徽不由得看看啟檀,啟檀微微一笑:“不必叨擾了,我們兄弟還要趕路。想與你買些水和乾糧。”自袖中摸出一塊碎銀,“某乃江湖人士,沒多少盤纏,隻這點錢,看著給些便是。”
婦人立刻笑了:“小公子,我們這鄉下人家可備不出值你這些銀子的東西。在外麵可不要輕易把錢給旁人看,快收起來吧。我灶上正好做著飯,先進來喝點茶水,跟著就能吃了。”
啟檀道:“不必了,著實急著趕路。你們從井裡打些水,將某這水袋裝滿,再拿十來個煮雞蛋便可。多的錢,隻當賞你們了。”
蘭徽暗暗讚同地瞧瞧啟檀,看來浪無名也是懂些江湖規矩的,傳奇中有錄,趕路行走,即便見到形貌若老弱婦孺者亦不能掉以輕心,須謹防暗算。現從井裡打出的水,帶殼的煮雞蛋,最不容易被下毒。
少女嗬了一聲:“十幾個煮雞蛋?哪來這麼多的蛋?誰還單給你們再燒火起鍋煮?我家可不是開酒館的,想點菜回城裡街上去。一百兩銀子這也沒得買!”
婦人責備地轉頭:“莧莧,休要無禮。”
啟檀負手:“二百兩,有麼?”
婦人瞪了一眼要還嘴的少女,回頭向啟檀道:“小公子,我們鄉下的井,水都澀,生水吃不得,要涼壞肚子的。我灶上煮著粥,還有些餅子,你們若吃不慣,再吃些彆的。想吃煮雞蛋也有,但要洗再煮,也得些時候。你們總不能就在外麵站著吧。”
蘭徽挪動了一下雙腿,他的腿很木很酸,剛才摔了一下,現在膝蓋和腳踝還有些疼。他謹慎地看著婦人,覺得她確實不像壞人,又再看向啟檀。
啟檀一點頭:“也罷。”對蘭徽一擺手,大搖大擺進了柵欄。
婦人吩咐少女將吠個不停的黃狗趕開,引他二人進屋。
蘭徽第一次踏進這樣的地方,不禁好奇地四處打量,進堂屋時一腳踩下門坎,差點又跌了個跟頭,婦人趕緊扶住他:“乖啊,小心些。”
蘭徽端正地行禮:“多謝夫人。”
婦人嫣然:“小少爺真跟個小大人一樣。來,這裡坐,告訴嬸嬸,你多大了?還沒十歲吧。”
蘭徽正色:“多謝賜座,晚輩明年便十歲了。”
啟檀咳嗽一聲,婦人含笑摸了摸蘭徽的頭頂:“九歲,好,好啊。”
蘭徽不自在地向扭了扭脖子,啟檀在上首的大板凳上大喇喇坐下。這間堂屋,頂多有他這趟遭貶路上乘的馬車車廂那麼大,低矮陰暗,腳下地麵坑窪不平,不過收拾得倒挺乾淨,桌椅板凳更是他二人從未見過的樣式,看來倒是彆致有趣。
屋內還有一股香味,聞起來有些嗆,跟啟檀偷偷去市集時經過城隍廟等處聞到的味道類似。
婦人拿過一條手巾,擦擦蘭徽臉上的汙痕,又替他攏攏跑散了的頭發,再看向啟檀:“這位小公子比你弟弟也大不了幾歲罷。莫怪嬸嬸多話,你們兩個小孩子怎會自己在外麵跑,家人該多著急。”
啟檀正色:“我們兄弟行走江湖,已無父母親人。”
婦人頓時變了神色:“那你們兩個孩子,要怎麼過活?可有親戚投奔?”
蘭徽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想起了爹爹,轉目避開婦人憐愛的目光。
“在下江湖經驗雖不算深,但與浪兄結伴同行,尚能應付。”
婦人再驚詫:“難道你們還不是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