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邰神色一寒:“原來竟是個瘋婦,其父過世後,爾等便容她自己住在這偏僻處?”
裡正撲通跪倒:“大人,這黃氏女也不是一般的瘋或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傻子,能下地做活,也會煮飯女紅,好的時候就與尋常女子一樣,就是……”
馮邰道:“常自言自語,自稱能看到聽到旁人看不見的物聽不到的聲?”
裡正立刻點頭:“是!是!”
馮邰再道:“與人說話,有時與尋常人一樣,有時便會神態殊異,冒出一兩句奇怪話語。還常獨自在田間樹下空曠行走或靜坐,並癡笑言語,仿佛旁側有人?”
裡正連連叩首:“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大人真是舉世青天,算通鬼神。”
馮邰麵無表情:“世間無鬼,本府更不會掐算,隻是見多了各類瘋子。此乃心智不足症之一。有些還會祖傳孫,父母傳子,叔姑姨舅傳侄甥。”
裡正顫聲道:“大人真明鏡神斷!小人也是聽家中先人說,這黃氏的姥姥,就和她一樣,比她厲害些。這裡的房子,原是她娘家裡的,她姥爺就是被招贅上門。等她的曾姥姥曾姥爺一過世,她姥爺便卷了家裡的錢跑了,留下她姥姥和她娘母子兩個。黃郎中原本是個行腳的郎中,路過這裡,給她姥姥看了病,就和她娘好上了,便留在這村裡了。”
黃氏的姥姥家原本是個富戶,錢都被她姥爺卷走後,隻剩下這幾間破屋並幾畝薄田。
“這黃氏小名叫稚娘。村裡人都說她姥姥家以前做過孽,有些什麼總纏著這家的女子。她生下來又克死了娘。早年也有人給黃郎中做媒續弦,但說的女子都不敢嫁,黃郎中也怕閨女被後娘薄待,索性等閨女嫁人以後再找伴,唉,他都娶不到續弦,哪有人家敢定他這個閨女。”
馮邰道:“黃稚娘自稱蔡黃氏,若嫁人乃她臆想,怎就臆想相公姓蔡?”
裡正歎道:“回大人問,黃郎中真是命苦,跟上輩子欠過他娘子跟閨女的債似的。十二三年前,有位在京裡做官的姓蔡的老爺,在這附近有座彆莊,他家小公子,當年大概十八九歲,在這附近打獵,墜馬受了傷,身邊沒帶府內的大夫……”
馮邰道:“於是便到黃郎中處醫治,與稚娘相識?”
裡正苦著臉一歎:“稟大人,就小人聽來的說法,是稚娘趴在裡屋門縫瞧見了那位蔡公子,蔡公子從頭到尾根本沒看到過稚娘。”
黃郎中甚守禮數,凡有人到他家醫病,他都讓稚娘待在裡屋。但稚娘窺到蔡公子後,卻犯起了癡病,先是呆呆怔怔,後來就滿口胡話,說與蔡公子一見鐘情,已私定終身。
“黃郎中給稚娘紮針灌藥都不管用,稚娘胡話越說越厲害,什麼蔡公子半夜爬窗進她屋的話都嚷得出來。最後竟說自己和蔡公子已經拜了天地了,還跑到蔡府彆莊去,連帶黃郎中都好幾回被蔡府家丁打得一身傷。”
馮邰道:“若蔡生與稚娘確無私情,孩子又從哪裡來?”
鄉長躬身道:“稟大人,可能是路邊棄兒,被黃氏撿來的。”
馮邰未語,隻垂目看著裡正,裡正抖了幾下,再伏地叩首:“大人麵前,小人不敢扯謊隱瞞……明裡是一直說,黃氏的這個女兒是在路邊撿的,黃郎中有段時間一直把稚娘鎖在屋裡,但有謠言說……說……住在臨近的,見到過稚娘挺著大肚子,還有人聽到過女人生孩子的喊聲跟嬰兒的哭聲……”
馮邰轉首向侍衛吩咐,找幾個住在附近,年歲四旬以上的過來問話。
裡正道:“大人找離這最近的人家,恐怕也不知道,原先住這附近的都搬了。有幾家是這幾年才搬來的。”
馮邰道:“本府自還有其他要問。後來那蔡府可還與黃氏有來往?”
裡正道:“回大人話,這就是邪門的地方了,就在稚娘瘋後不到一年,蔡府彆莊突然起了大火,蔡老爺一家正住在莊裡消夏,一府人幾乎全沒了,蔡小公子也沒了。再後來稚娘突然抱了個孩子出來,見人就說自己是未亡人。黃郎中也是被折騰得太厲害,沒過兩年就得了場大病,不多久便走了。”
剩下稚娘帶著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獨自過活。
馮邰轉目看向身側,立刻有隨從會意退下。馮邰又望向裡正。
“接著說。”
裡正低頭:“之後,稚娘卻不怎麼生事了。黃郎中一過世,她好像又明白過來了,原以為她跟孩子都難活,誰曾想她也知道種地乾活,還能做些針線到附近集市上賣。”
市集上來往人多,不知道她來曆,她也能賣得些錢。村人都怕她,但念著黃郎中生前的好,隻遠著她,也不難為她,偶爾還周濟她孩子點衣裳吃食。稚娘帶著這個孩子,竟就好好地過了這十來年。
“反正這些年,隻要不提嫁人相公名姓這些,她差不多就跟平常人沒兩樣了,隻是話少些。她那個閨女挺機靈的,長得確實不太像她,到底從哪來的,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