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他們說話的當口,溫湖蹲在屍體旁邊細細地看,因為他是呂隊長帶來的人,也沒有人阻止他,溫大少爺趁機過了一把偵探癮。
脖子上一套繩索勒痕,已經青紫發黑,這說明她確實是自縊死的,那個貼身伺候九姨太,此時被扣留也來的丫鬟也哭哭啼啼地交代了,她昨晚歇在外間的,早上起來照規矩端水給九姨太洗漱,結果敲了半天門也沒應答,她就推開門,誰知道會撞見這麼一幕。
屋裡的門窗也都關得好好的,她昨晚也沒有聽見有什麼異樣的聲響。
照理來說,如果九姨太不是自殺的,那麼這個小丫鬟肯定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呂隊長也知道,現在死的不僅是九姨太,還有那個大管家,小丫鬟就算能殺了九姨太,再偽裝成她自殺的樣子,難道還能跑到外院去殺了大管家?
這麼一看,九姨太確實就是自殺的了。
問題又來了,九姨太為什麼要自殺?
這個問題,蘇鬆他們也無法解釋。
雖然在喬綠意進府之後,九姨太不若以往那麼受寵,可她依然在府裡過著金尊玉貴的日子,就算要尋死也輪不到她,還有那麼多被冷落的姨太太呢!
再說這個九姨太,平日裡最是張揚跋扈,要說她殺彆人還有點可能,自己尋死是萬萬不會的。
還有,哪來就那麼多巧合?喬綠意投井死了沒幾天,大管家吞鴉片死了,現在又來了個上吊的,莫非蘇府的風水就真的有問題?
這可邪門了!
不說呂隊長和蘇鬆,就連底下那些個仆人丫鬟嬤嬤們一琢磨,也覺得心裡發寒。
“呂大哥!”溫湖喊了呂隊長一聲,“你過來一下!”
呂隊長瞧他那模樣,喲嗬,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是上麵派來的。
“你瞧!”溫湖可顧不得去看他的反應,他捏起九姨太的右手腕。
“那是什麼?”
很顯然,呂隊長也發現了九姨太緊緊攥著的拳頭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他伸手一根根掰開九姨太已經僵硬了的手。
青白的手指下麵,露出一截銀色的東西。
呂隊長拈起來看了看,“好像是釵子的釵頭。”
溫湖也湊過去看。
那是一朵銀雕的梅花,精巧絕倫,花骨朵下麵的枝節被折斷了,可不就是釵子被從中折斷的模樣?
“這是誰的釵子?”呂隊長問蘇鬆。
蘇鬆看了看,表示不清楚。
呂隊長又問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先是說不是九姨太的,緊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尖叫一聲。
“乾什麼呢!”蘇鬆喝了一聲。
“這是,這是……”小丫鬟牙齒格格直響,驚恐得無以複加,“我見過這釵子,我見過!”
“在哪裡看見的,好好說話!”見呂隊長皺眉,蘇鬆給了她一巴掌。
“……這是十二姨太的釵子!”小丫鬟幾乎是尖著嗓子說完這句話的,然後完全癱坐在地上,嚇得緊緊貼著牆壁,再也說不出話。
“這,這……”蘇鬆也有點嚇著了。
呂隊長跟溫湖麵麵相覷,呂隊長清了清嗓子:“……茲事體大,我得先回去報告,這具屍體,我們要先帶走,等你們老爺回來……”
蘇鬆連忙接了句:“我會上警察廳去找您的!”
呂隊長點點頭,準備收隊走人。
溫湖見他對大管家和十二姨太的事興趣缺缺,就問:“呂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呂隊長打了個哈哈:“溫老弟啊,大戶人家,總有些不想讓彆人知道的事情,大管家的死也好,十二姨太的死也好,我猜蘇愷明根本就不想鬨大呢,他在夏大帥跟前說得上話,咱們也不能不給他麵子,到時候他要是想要立案,我們再調查也不遲!”
溫湖對他這種態度很不滿意,不過他也知道,現在這世道,雖說民國成立了,可一切都還亂糟糟的,袁大總統跟南方革命黨大有談不攏的趨勢,各地軍閥林立,大家都忙著占山為王,誰也說不好什麼時候又要打仗,這種形勢下,誰會去管一個管家和姨太太的死呢?
“呂大哥,那枚梅花簪子,給我帶兩天吧,回頭我還給你。”溫湖道。
“你想做什麼?你想自己去查?”呂隊長很驚訝,“溫老弟,不是我說啊,你看看你自己,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又是留過洋的,要是你想的話,政府裡哪能沒有你一席之地呢,你一個大少爺,糾結這種小案子做什麼呢?”
溫湖笑道:“呂大哥,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就憑我這不著調的,誰要啊,我就拿去玩兩天,回頭一定還給你!”
呂隊長沒辦法:“好好好,拿去吧!”
這死人東西,他拿著還嫌晦氣呢,現在倒好,有人居然搶著要!
溫湖得了那個梅花簪子,也沒多停留,直接就叫了輛黃包車,直奔昨晚他才剛去過的那個義莊。
義莊還是老樣子,現在是大白天,門口兩盞燈籠裡的燭火是熄滅的,可見這裡應該有人在看管,但是溫湖走進去的時候,還是沒有看到人。
即使外麵青天白日,一走進大殿,還是能感覺到一股陰森的氣息撲麵而來。
喬綠意的棺槨還擺在那裡,屍體當然也還在,虧得現在是大冷天,要不現在該有腐臭味了。
饒是如此,濃妝下麵,溫湖也能看到一點點陰影在她的額頭臉頰上浮現出來,他知道,這個叫屍斑。
溫湖不知道蘇家人為什麼把喬綠意丟在這裡不下葬,如果喬綠意真像蘇家人說的那樣深受蘇愷明寵愛的話,蘇愷明怎麼也都不會讓自己的小妾暴屍荒野吧。
看來這裡頭確實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
“喬綠意,喬小姐,我是你的戲迷,是來幫你的,你可千萬不要幫我當仇人,晚上我可不想見到你……”溫湖念念叨叨,語氣裡卻沒有什麼害怕之意,他低下頭,睜大了眼睛,屏著氣息,手在喬綠意的頭發上摸索。
片刻之後,他的手頓住,然後慢慢地抽出來。
此時手上多了一根銀釵,釵頭被折斷了,溫湖將那枚銀梅花接上去,缺口接得剛剛好!
“你說什麼?”呂隊長很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梅花釵子。“你說那半根釵子是從喬綠意的屍體上找到的?”
他打了個寒噤,沒有伸手去接釵子,眼神跟見了鬼似的。
“說起來,你拜托我查的事情,我也查到了一點眉目。”他對溫湖道,“那個雙喜班的老板,還真跟喬綠意有點淵源。”
溫湖頓時來了精神:“怎麼說?”
呂隊長:“秦暉祖籍是信陽息縣,喬綠意的祖籍也是信陽息縣。”
溫湖:“這麼巧。”
呂隊長一拍大腿:“更巧的還在後頭,當年秦暉逃荒來到京城,身邊還帶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喬綠意,那時候她的名字叫,叫什麼來著?噢對了,叫二丫!”
溫湖:“噗!”
呂隊長:“當時跟在秦暉身邊的另一個人叫江華,就是如今玉慶班的二老板,這些都是江華告訴我的,聽江華說,秦暉以前對喬綠意很不好,常虐待她,你說說,”他壓低了聲音,“這會不會真是喬綠意的鬼魂回來報仇的?”
溫湖聽了這話,一下子就想起小丫鬟綠兒曾經說過的話。
他眨眨眼:“呂大哥,你信這個?”
呂隊長:“嗨,外麵早就傳開了!九姨太跟喬綠意過不去,她死了,那個大管家也為難過喬綠意,他也死了,還說喬綠意的死,就是他們倆合謀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這個秦暉,可不是跟那女人有仇的,全都死了!還有蘇府,蘇愷明這下嚇壞了,那天我們離開之後,他當天就跑到警察廳來,親自找上廳長,要求我們派人過去保護他呢!真個孬種,我看是心裡有鬼!”
溫湖笑道:“那周廳長答應了?”
呂隊長:“還能不答應嗎,人家可是在袁大總統麵前上過號的人物,這不我昨天也去站了半天呢!”
溫湖調侃:“蘇老爺的打賞挺豐厚的吧?”
呂隊長嘿嘿兩聲,也不瞞著這個大少爺:“還行,抵個跑腿費!”
說笑兩聲,溫湖又問:“呂大哥,你有沒有調查過,跟喬綠意有仇的還有誰?”
呂隊長一愣,很快明白他的用意:“你是說還會有人死?”
溫湖點點頭:“很明顯,這幾個人跟她生前都有些關係,我們暫且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恩怨,但總之肯定不會是好事,現在你們奉命守著蘇府,上頭肯定也不希望再出事,要不然,可以從蘇愷明身上查起?”
呂隊長被他一提醒,也想起了問題的嚴重性,他點點頭:“行,我這就讓人去查!溫老弟,哥哥記住你這份情了,回頭請你吃宴席啊!”
溫湖笑眯眯的:“好啊,我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