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扇對麵,藍蘇孤零零站著,黑色長裙幽暗無比,黑影般罩在她身上,撲滅心中最後一團小火。
哪怕藍小玉說一句,有沒有辦法救姐姐呢?
哪怕一句呢。
啪嗒。
鑰匙轉動,臥室的門從外麵打開。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床上這對情人議論的,準備扔進火海的,藍蘇。
與往日不同。她臉上不再收斂、隱忍、謙卑、低微,等等一切與打手身份貼合的情緒。
此刻的她,憤怒、陰鷙,宛如陰間派遣的索命使者,要將屋內的兩人撕成碎片。
-------------------------------------
晚上11點,藍家彆墅燈火通明。
整棟建築裡裡外外的人都被叫了出來,齊刷刷在客廳站著,分立兩列。
客廳正中央,朝門的軟椅上,藍浩天兩腿分開坐著,一手撐著大腿,一手握著鞭子。
右側,藍姍和藍小玉跪在地上,藍小玉瑟縮著發抖,藍姍則掛了兩處鞭傷。
“爸,你真的信藍蘇,不信我?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藍姍質問,高傲的麵龐顯出幾分脆弱。
藍小玉顫巍巍躲在藍姍身後,“爸爸,我,我真的跟珊姐姐什麼都沒有!姐姐她撒謊!她不想讓我嫁給霍煙,她撒謊!”
鞭子還沒落到她身上,說明,藍浩天是相信她的。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乾了什麼。”
藍浩天的眉頭下沉,擠出深邃皺紋,看動物一樣看著藍小玉,接著說:
“不打你,是因為周末要帶你去見霍煙。”
這個名字落地,大廳陷入沉寂,似乎閻羅降世,要將一切吞沒。
蒼老的聲音宛如陳舊的銅鐘:
“我打了三個電話,約了六次,霍煙才答應周六跟你見一麵。這幾天,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手一抬,管家會意,叫兩個力氣大的傭人把藍小玉關回臥室。
期間,藍姍未求一句情。
畢竟,說錯一句話,就又是一鞭。
身前,一席黑裙的藍蘇端正跪著,掛了幾處鞭傷。與藍姍不同,落到她身上的鞭子沒有避開敏感部位,專抽衣服遮不到的地方,脖頸、手臂、肩膀,甚至,臉頰也落了一道猩紅。
“說,打扮成這樣,去見誰了?”
藍浩天穿著睡衣,灰白的鬢角青筋突兀。
藍蘇沒有說話,小臂的傷口火辣地疼,不及臉上的鞭傷。
這一鞭,抽碎了她生而為人的自尊。
少傾,她緩緩抬頭,毫不懼怕地看向憤怒的藍浩天:
“七年前,在越南救我的人,不是藍姍。”
“不論是不是。”藍浩天忍著怒火,“藍家都是你的救命恩人,當年你無家可歸,是我把你撿回來的。”
“這些年,我為藍家受過傷,挨過刀,中過槍,多少次死裡逃生,恩情早就還了。”
這句詰問觸發了藍浩天的逆鱗,鞭子一揮,落到藍蘇脖子,將瘦削的人抽到一邊。
啪!啪!
又是兩鞭,狠狠落在背上。
“還?你拿什麼還!還是你以為翅膀硬了,攀上高枝,可以飛黃騰達了是吧!”
藍浩天叱罵著站了起來,打藍蘇,像打一條不聽話的狗。
楚美蓮見他動怒,心裡尤其歡喜。畢竟,老爺子把火都撒在藍蘇身上,她女兒藍姍就可以逃過一劫。
於是,她添油加醋:
“老公,你消消氣。藍蘇現在也十九歲了,可能是有喜歡的人,才去約會的啊。”
約會,這兩個字在藍浩天腦中炸開。
停到藍蘇麵前,居高臨下道:
“我告訴過你,你是藍家的一把刀,除了有任務,不能拋頭露麵。”
伏在地上的身子動了一下,緩緩直起脊骨,裙擺在地上摩擦出窸窣的聲響,如風吹過麥浪。
再抬頭,垂落的發梢之下,眼神如刀:
“我不是刀。”
“你!”
藍浩天又要舉鞭,被藍姍叫住。
“爸。外麵停了輛車,是送藍蘇回來的。”
楚美蓮趕緊附和:“老公,要不把人叫進來?要真是藍蘇的情人,說開了,以後不要來往了也好。要是什麼不著調的小混混,教訓一下,以後也安靜。”
噔!
藍浩天將鞭子扔到地上,咒罵:
“張嫂,開門!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兔崽子,敢跟我藍家的人鬼混!”
低頭,鄙夷地看向藍蘇:
“你就好好看看,你的姘頭看到你這個樣子,還會不會跟你在一起!”
少傾,大門打開,一個坐著輪椅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藍浩天嚇得癱坐在椅子上。
白色西服在燈下格外醒目,宛如一塊封雪多年的冰,落入水潭之後,非但沒有融化,還將四周一起冰凍起來,千裡封霜。
霍煙微微揚起下巴,停在大廳中央,目光一掃,落到地上蜷縮的一身鞭傷的藍蘇。
再抬眼,藍浩天那張老臉上,已經由憤怒轉為恐懼,然後擠出一股虛偽的諂媚。
“霍,霍總,怎麼是您啊?”
霍煙的頭顱微微一動,鏡片反射出刺眼的光:
“藍總,久仰。我就是那個‘姘頭’。”
人群後方,蜷縮在地板上的人撐著坐了起來,透過人群的縫隙望向門口,平平淡淡地喚了一聲:
“阿煙,你來了。”
——你也可以叫我“阿煙”。
——霍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