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浴(二) “過來點。”……(1 / 2)

“衣服脫了,進來。”

說這話時,霍煙側對著她,整個人泡在圓形浴池裡,乳白色的液麵沒過胸脯,手肘搭在池邊,另一手懶散地握著玻璃酒杯,往嘴裡送了一口。液麵在鎖骨下方慢條斯理地晃動著,散出絲絲縷縷的熱氣。

藍蘇在原地沒動,兩隻腳並到一起,發誓沒有踏進半點屬於浴池邊緣的地盤。

腳步停在門邊,沒有往前來的意思。霍煙又抿了口酒,反手把廣口玻璃酒杯放到岸上的托盤,轉頭,淩厲的眼睛看向巋然不動的人,問:

“有問題麼?”

她沒戴眼鏡。

失去鏡片的過濾,眼睛露出原本的如白光反射冰塊的淩厲。藍蘇第一次感受大體量五官的壓迫感。濡濕的頭發貼著頭皮,眼鏡摘下,所有緩衝物件全部消失。單純露出那張麵孔。

藍蘇沒抵住好奇,瞄了一眼後,目光仿佛被吸了上去。

深陷的眼窩如幽洞一般深邃,鼻梁立挺,雖不似禿鷲那樣恐怖,高度和形狀卻顯然鋒利於傳統的東方麵孔。眉眼、唇齒、腮麵、下頜,每一寸骨頭似乎嚴格按照希臘神話的雕像製作。

喉嚨滾了一下,舌根跟著一顫。

藍蘇避開鋒芒一般的眼神,看向池邊湧出的滾滾水汽。

“我那邊也有浴室。”

她嘗試解釋。

“藍蘇。”

霍煙叫她的名字,語氣已經帶了幾分警告: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藍蘇抓了下裙子,她覺得自己突然之間回到了藍家,成為一個聽話的工具的時候。就像掛在小攤上的肉,買不買,全憑買菜的人決定。

她不知道霍煙為什麼突發奇想,一定要跟她一起泡澡。但在思考的時候,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

沒有辯駁,也沒有反抗。

她走到衣架旁邊,背對霍煙,反手拉下連衣裙的拉鏈。單薄的衣料從兩側撥開,脊骨的線條下凹出半指的深度,蝴蝶骨隨著手臂的曲展鼓動,被氤氳的水汽模糊著。

聽話,是藍蘇這十幾年來最擅長的事情。

過於的逆來順受勾起了霍煙的一絲罪疚感,睫毛上的水珠一震,折射幾縷水光。

那瞬間,她覺得藍蘇似乎不是當年救她的那人。因為那人逆光而來,帶著血腥和硝煙味,縱然身受重傷走向絕境,眼睛卻比鉤子還要淩厲,大有縱然是死也要撕下對方一塊肉的架勢。

不像藍蘇這樣,彆人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像個藏在泥地裡的應聲蟲,被這個渾濁的世界吞噬。

池水的聲音微弱地響起,藍蘇單手環胸,側對著她下了水,直到水麵沒過胸脯,微收的眉頭才鬆了開來。

隻是,各自坐在浴池兩頭,太遠了些。

“過來。”

霍煙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跟之前一樣,沒在商量。

若是艾厘在場,一定會覺得欣慰。因為霍煙的語氣比先前柔了許多,而且,有輕微潔癖的霍煙,從未讓任何人踏進過她的浴池。

但可惜,藍蘇不了解從前的霍煙,也未能從這兩個字中聽出差彆。

水下的身體僵了一下,在自我的心理防線徘徊。

聽話的本能驅使她往前走,滾熱的水流衝過軀體,前行的動作遇到些阻力,讓她想起去年在俄羅斯的時候,為了一個宋代的錢幣掉進冰川。也是這樣被水流包裹,隻是那時的水是冰的,霍家的水是熱的。

坐在霍煙隔壁一個身位的地方,藍蘇的呼吸變得小心。

她倒是不怕霍煙突然對她動手,譬如在藍家那樣,稍微說錯一句話就會迎來一頓鞭子。但,她直覺霍煙會做點什麼。

霍煙拿起一旁的陶瓢,舀著水從頭頂淋下。發絲順著水流貼到脖子上,勾勒出流暢的頭顱和脖頸線條。她抬手抹了下眼睛,說:

“過來點。等下蔣丹進來,要是看到你跟我離得遠,會穿幫。”

藍蘇愣了一下,轉頭去看她:“所以,你才叫我進來?”

上演一出鴛鴦浴的戲碼,瞞天過海。

霍煙側頭,孤傲的眸子輕輕一瞥:“我不喜歡跟人一起泡。”

藍蘇垂眸:“我也是。”

重新靠上後背的池壁,突然覺得有點累,“明天回霍家,我們要繼續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