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露氣重,陸西驍將身上的衛衣脫下來,隻剩下裡頭一件短袖,他作勢要讓周挽穿上。
周挽看了眼他身上的單薄衣服,搖了搖頭,後退一步,無聲拒絕。
陸西驍才不理她,扯著人手臂拉近,直接將衛衣給她套進去,動作太粗魯,把周挽頭發都弄得亂糟糟。
他索性拽掉她皮筋,用手指當梳齒,將她頭發重新理順。
“手。”陸西驍淡聲。
周挽將手伸出袖管。
那衛衣太大,套在她身上可以當裙子,手也伸不出來。
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陸西驍無聲地提了提嘴角,轉身繼續往前走。
周挽跟著他走過好幾個紅綠燈,淚早就乾涸在臉上,她在綠燈最後三秒時跑了幾步,到陸西驍身邊。
“我們去哪?”她問。
陸西驍側頭看了她一眼:“現在才想起來問?”
“……”
他笑:“去把你賣了。”
“……”
深夜的末班公交按著喇叭駛過。
陸西驍握住周挽的手腕,隔著衛衣布料。
周挽愣了下,垂眸看向他的手,修長骨感,冷白皮膚,底下青筋明顯。
他做這樣的動作自然極了,都沒看她一眼,沒什麼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察覺到周挽的視線,陸西驍側頭看,又順著看向她手臂,他揚眉,漫不經心道:“想跑也來不及了。”
“……”
去把你賣了。
想跑也來不及了。
周挽輕聲說:“我沒想跑。”
陸西驍笑起來,誇她一句:“那你膽兒還挺大。”
“賣我又不值錢。”周挽說。
陸西驍上下打量她一圈,配合地點頭:“是,小平板兒,賣不出價。”
“……”
他說的太直白,目光更露骨,周挽羞恥地低下頭。
陸西驍捏了捏她過分細瘦的手腕:“養肥了再賣。”
*
周挽跟著陸西驍不知拐了多少彎,穿過多少紅綠燈,到後麵車輛越來越少,連帶著路口連紅綠燈都沒有了。
再往前走,周挽聽到摩托引擎轟鳴的聲音。
這聲音有點熟悉。
周挽想了好幾分鐘想起在哪裡聽到過,昨天陸西驍打她電話時背景音裡就是這個聲音。
他應該經常來這。
最後,來到一片破舊的小區,拐角處有一間二十來平的超市。
陸西驍鬆開她的手,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周挽猶豫了兩秒,也跟進去。
超市內白熾燈刺眼,毫無修飾地照射下來,周挽看到裡頭坐著的幾個流裡流氣的男生。
男生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周挽。
周挽不自在地往陸西驍身後靠。
陸西驍則坦蕩往旁邊跨一步,徹底將周挽擋到身後:“看什麼呢?”
“怎麼還不給看了。”其中一個男生笑著調侃道,“這誰啊,女朋友?還是頭一回見你帶人過來。”
陸西驍笑笑,懶得解釋:“車呢?”
“後頭呢,你今天要玩?”
“昂。”
陸西驍再次牽住周挽,這回牽的是手,拉著她往後走。
掀起卷簾門,裡頭是一個昏暗但偌大的空間,彆有洞天。
一邊是幾輛鋥亮帥氣的摩托,另一邊是賽道。
他從旁邊抄起一個小些的頭盔,剛要給周挽戴上,注意到她臉上乾了的淚痕,他抬下巴:“去洗把臉。”
周挽走進衛生間。
這裡隻有冷水,她用冷水洗了臉,又出去。
任由陸西驍給她戴上頭盔。
他看著她眼睛問:“敢麼。”
周挽眨了下眼:“我自己騎嗎?”
“你會騎?”
“……”
她搖頭。
陸西驍笑了聲:“坐我後麵。”
周挽點頭。
陸西驍將她的擋風眼罩拉下,“哢噠”一聲。
在摩托車啟動的那一刻,周挽才明白為什麼陸西驍要問她一句怕嗎。
從前周軍也騎摩托車,周挽總坐,她總是吵著讓他快些快些,要超過旁邊的車才行。
但跑賽道的車和跑路上的車當然是不一樣的。
車衝出去的那一刻,周挽就反射性地摟住陸西驍的腰,逼出一聲尖叫,她渾身緊張,額頭貼在他後背閉緊了眼。
賽道上設置許多障礙和急轉彎,好幾次人都傾斜到幾乎挨著地麵。
“周挽。”陸西驍忽然叫她名字。
她好不容易才在疾風中應聲。
“睜眼。”
她不敢,更加抱緊他,眼睛閉得緊緊的。
“我讓你睜眼。”他說。
周挽顫聲:“我不敢。”
陸西驍當然能治她,簡單得很。
他將油門踩到底,引擎轟鳴,打在身上的風更猛烈。
周挽難得在他麵前大聲:“陸西驍!”
他得逞地壞笑:“睜眼,我就慢點。”
周挽睫毛飛快地顫動著,終於緩緩睜開眼。
她看到陸西驍流暢的脖頸和突出的喉結,也看到周身飛過掠過的景致。
腦袋被緊緊罩在頭盔裡,感受不到猛烈的風,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她這十幾年來都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從未經曆過什麼超出的事。
而現在——
不知道為什麼,周挽忽然想起今天陳醫生對她說的話:
他想讓挽挽成為一個自由自在、沒有煩惱的孩子,可以永遠有大步向前的勇氣,也有重頭再來的底氣。
她想,陸西驍或許就是這樣的人。
感覺到她放鬆的手,陸西驍便知道她睜了眼,故意捉弄她道:“抱這麼緊,腰都要被你勒斷。”
周挽紅臉,試圖鬆開。
誰知他又突然加速,讓周挽重新摔在他背上。
“想摔下去就放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