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驍不待他說第二遍,拔劍出鞘、氣勢如虹,太極八卦金光乍現,咆哮衝向四麵八方!
轟——
王府地麵劇震,宮惟被氣流推得直挺挺撞上牆,隻聽尉遲驍怒道:“下次這種事!要直接說!你想害死我嗎!!”
宮惟:“動手前先觀察懂嗎?!你們劍修太粗暴了!”
周遭磚石簌簌而落,尉遲驍頭也不回,啪啪打出八張符籙,一觸空氣金火爆燃,唰然鋪成一張淩厲電網——瞬間卻網了個空。
沒有?!
尉遲驍眼皮一跳,隻見電網消弭,劍光散儘,屋內除了他自己和向小園之外彆無他人:“邪祟呢?”
宮惟仰躺在榻上,瞳孔中映出麵前越來越近的鬼影,意外道:“你看不見它?”
這“鬼影”仿佛是從空氣中慢慢滲出來的,慢條斯理又不動聲色,全身都裹在一層煙霧蒙成的灰袍中,巨大兜帽下空無一物。
——它沒有臉,甚至也沒有頭,兜帽深處是微縮的、緩緩轉動的血紅微光。
它慢慢地俯下身來,像是在仔細打量“向小園”的臉。不知怎麼宮惟覺得它仿佛在笑,但那絕不是讓人舒服的笑容,隨即它張開寬大的袍袖——
宮惟猝然意識到它想要乾什麼:“尉遲驍!把我解開!”
吼聲尚未落地,尉遲驍飛身橫斬,劍鋒如遇無物一般穿過了鬼影,轟然劈塌半麵牆壁;磚石如雨煙塵漫天,孟雲飛全身沐浴青光而出,一掌將琴橫拍在案,五指疾撥音律暴起!
殺伐戾氣如暴雨決堤,鬼影發出無聲的怒吼,煙霧身軀劇烈扭動,猛地衝向琴修。除了宮惟之外根本沒人能看見它,但說時遲那時快,孟雲飛十指重重一掃琴弦,音律化形如水波衝向前方,竟然將鬼影一阻。
“水波”在虛空中激起人形的浪花,孟雲飛喝道:“元駒,在那!”
尉遲驍長劍“勾陳”已豎在眉間,唰然一橫,錚亮劍身映出他鋒利眉眼,低聲道:“萬劍歸宗。”
他倒真不愧是謁金門少主,年過及冠就修出了劍訣。下一刻,被猝然喚醒的“勾陳”劍魂爆出金芒,猶如為他披上了無堅不摧的黃金鎧甲,裹挾巨浪攔腰橫斬,霎時將那濃煙滾滾的鬼影燒成了灰燼!
尉遲驍一腳重踏在地,頭也不回向宮惟喝問:“——走了嗎?!”
宮惟盯著鬼影消失的虛空,瞳孔一分分縮緊:“……不,它還在。”
尉遲驍孟雲飛同時色變,與此同時,偌大王府所有火把同時劇晃,四麵八方傳來鬼哭,比剛才更巨大、更清晰的鬼影當空閃現,鏗鏘一聲清響,竟然拔出了一柄雪亮長劍。
區區邪祟,怎麼可能有劍?!
形勢不容宮惟細思,脫口喝道:“尉遲驍!”
然而這時已經遲了。尉遲驍隻覺磅礴殺氣當頭而至,多少次出生入死的本能讓他倉促發動,隨即——鏘!!
勾陳劍訣極具攻擊性,一旦發動尉遲驍整個人就像是座活炮台。然而此刻兩劍重重相撞,氣流狂掀四起,尉遲驍居然被那把鬼劍橫掃了出去!
嘭一聲驚天動地,尉遲驍砸塌了王府大半麵紅牆。孟雲飛拍弦而起,青光刺來,鬼影卻霎時消弭於無形,然後瞬間出現在榻邊,對著宮惟的眉心高高舉起鬼劍——
所有變故都發生在這閃電間。
尉遲驍和孟雲飛從不同方向疾奔而來,但那注定是徒勞,因為鬼劍已破空刺下,劍柄上三個熟悉的篆文瞬間映在了宮惟驚愕的眼底。
白、太、守!
宮惟的右眼瞳猝然放大,沒人發現它霎時轉為血紅,同時一口心尖血自唇間噴出。
鬼劍鏗鏘定住,劍尖與血色眼珠隻差半厘。
緊接著,被濺上血霧的劍身驟然躥出濃煙,猶如被火焚燒一般飛速蔓延到鬼影手臂、全身,霎時將它完全吞沒!
明明是沒有聲音的,但所有人都仿佛聽到了厲風足以將耳膜震裂的嘯叫,緊接著它化作一團滾滾濃煙,在尖銳的呼哨聲中消弭於無形。
另兩人衝破濃煙趕到,連尉遲驍都難以掩飾地露出了一絲後怕,一掌拍開宮惟被定住的靈脈:“你沒事吧?!”
孟雲飛兩指按住宮惟手腕,以真氣迅速查看全身靈脈,鬆了口氣:“沒事,沒受傷。——那邪祟是怎麼消失的?”
“……”
宮惟已經在他們四道炯炯視線中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右眼已經恢複正常,再無絲毫異狀,但臉上卻白得一絲血色也沒有。
“我不知道。”他喘息著,沙啞地道:“那不是……那不是邪祟,它有一把劍。”
尉遲驍愕然道:“什麼?”
宮惟冰涼的嘴唇緊緊抿直,沒有說出劍名。
北望天狼白太守,這把威震九霄的劍分明應該在他死後就消失了,沒人知道它在哪裡,更沒人能提煉出它獨一無二的劍魂,它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鬼影的手上?
“我的屍體呢?”宮惟忍不住想。
徐霜策在滄陽山屠戮我遺骨,血入桃花終年不敗,然後呢?
他們把我的屍骨弄到哪裡去了?
·
深夜,滄陽山。
徐霜策睜開眼,落英繽紛,漫天桃雪。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與以往重複過無數遍的夢境一樣,再次踏進眼前這座廣袤的桃花林,聽見遠處傳來應愷的聲音:
“在那!快點霜策,那東西要跑了!”
不要過去,他想。
所有詭譎離亂都從這一幕揭曉,但他卻無法阻止一切悲劇從最開始的時候發生,隻能眼睜睜看著年輕的自己從身側走向前方:
“來了!”
遠處及腰深的草叢無風疾動,就好像隱藏其後的獵物受了驚,拚命向南躥去。但應愷早已有所準備,甩手擲出四道熊熊燃燒的符籙,白金尾焰撲麵而來,“獵物”在驚嚇中陡然調轉方向,慌不擇路衝向北麵一片閃著粼粼波光的溫泉水潭。
應愷:“霜策!彆讓它下水!”
他兩人自少時交好,一同下山遊曆、一同尋道修仙,配合自是無隙可趁。應愷話音未落,徐霜策一劍出鞘,霎時隻見劍氣破空,水浪化作千萬利刃當空刺下,在獵物不顧一切撲進水裡的前一刻硬生生擋住了它。
說時遲那時快,應愷撒出一道閃著幽幽紅光的鮫絲網,精準無誤兜頭一罩,水邊頓時響起小獸尖利的嘶叫。
應愷:“抓住了!”
他兩人都落了地,向草叢中兀自不斷掙紮的鮫絲網走去,應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來的精怪敢闖滄陽山,還偷喝了徐宗主釀的桃子酒,該不會是個小猴兒吧……嗯?”
應愷蹲下身,聲音突然頓住 。
身後傳來徐霜策的聲音:“怎麼了?”
“……”應愷回過頭,麵上竟然滿是驚愕:“是……是個人。”
鮫絲網中的“獵物”終於隨著應愷轉身而露了出來,徐霜策腳步一頓,對上了一雙驚懼到極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