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長得好、地位高……(1 / 2)

劍名不奈何 淮上 6253 字 8個月前

宮惟蔫蔫地搖搖頭,一頭倒在床上,拿被子捂臉長歎了一聲。

孟雲飛道:“許是徐宗主坐鎮的緣故,昨夜城內沒有死人,元駒已令人收集全城的水銀鏡,以防那鬼修利用鏡術再次作亂……向小公子?你真的沒事吧?”

宮惟甕聲甕氣地“唔”了一聲,從被子起伏來看應該是搖了搖頭。

孟雲飛想了想,大概是組織了下語言,才赧然道:“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經聽人說了。是我一時不察,中了鏡魘,險些害了在場的修士和民眾。幸虧你及時發現觸發幻術的引子,元駒又傾力搭救,才沒有讓我做出悔恨終生的事來……”

這話倒沒說錯,他那把古琴要是真發起狂來,整條街的人都不夠死的。宮惟埋在被子裡無精打采說:“孟公子誤會了,是炮台……是尉遲少俠給力,跟我沒什麼關係。”

孟雲飛靜了片刻。

“向小公子為了驅趕鬼修而折損壽元,又受了傷,樁樁件件我都知曉。”他聲音不覺低了下去,道:“我出主意把你從滄陽山上請下來,卻沒能履行諾言,保證你的安危。每每思及此處,心內都十分羞慚……”

宮惟立馬從被子裡露了雙眼睛出來瞅著他,心說哎喲,這個品種的人我見過!

應愷就是這種類型的,謙謙君子,如琢如磨,路見不平定要拔劍相助。事事都要講禮節、講道義,品德純善,嚴於律己,一旦產生歉疚就比黃金還值錢,傾其所有也要補償回去。

“深恩大義,銘記於心。”孟雲飛頓了頓,看著宮惟隻露出一雙眼睛滴溜溜轉的模樣,忽而又有點好笑:“向小公子,你看什麼呢?我想想,你都已經睡到現在了,不餓嗎?”

宮惟知道這種君子自有一套道德體係,勸是勸不動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說:“小事而已,孟公子不必介懷。我還行,再睡會兒。”

孟雲飛卻道:“已經快申時了,再睡怕是晚上要走了困,不如我帶你去吃臨江魚?”

宮惟又“唔”,被子隨搖頭而起伏。

“醉雞吃嗎?”

宮惟一下來了精神:“在哪?”

孟雲飛笑道:“五裡以外城中,我禦劍帶你去。”

話音未落宮惟一骨碌爬起來,瞬間把滿腦子的徐霜策拋到了九霄雲外:“走走走。”

宮惟匆匆洗漱,隨手一綁頭發,一邊披衣一邊往外走。這動作雖然急急忙忙的,但他舉手投足間卻有種奇異的韻律感,似乎做什麼都很輕巧,也就更從容。乍看很難發覺,細看卻能感受到與尋常修士微妙的不同。

孟雲飛下樓時跟在他身後,不由有些愣神,這時客棧門口突然風塵仆仆地進來一人,迎麵一撞見:“雲飛?你們乾嘛去呢?”

竟然是剛忙完趕回來的尉遲驍。宮惟高高興興背著手道:“孟前輩請我吃醉雞。少俠來嗎?”

尉遲驍見到他的第一反應仍然是目光躲閃,躲到一半又不知自己為何要如此,便強迫自己轉回視線直盯著他,麵頰依然微微發熱,所幸無人察覺:“還吃雞?你是個狐狸托生的嗎?!”

宮惟說:“不來算了,反正孟前輩有錢,孟前輩買單。”

“嘶,”尉遲驍倒吸一口涼氣,陡然一臉警惕,強行擠進兩人中間:“不行我得跟你們走,雲飛是個老實人!你彆把他帶壞了!”

孟雲飛扶額不語,宮惟笑嘻嘻說:“行了少俠,知道你不是老實人了,走吧。”

尉遲驍:“胡說八道,你又知道我什麼!”

兩人一邊鬥嘴一邊出了客棧,禦劍而行至臨江都城中心,滿街行人熙熙攘攘,城內最華麗氣派的“太白樓”正矗立在眼前。掌櫃的見了玄門修士,不敢怠慢,立刻親自將他們引至二樓珠簾隔開的雅座,宮惟還在一臉柔弱地捂著心口跟尉遲驍哭訴:“少俠你心裡竟然是這麼想我的,我好歹是你未過門的道侶……”

尉遲驍麵紅耳赤:“不!沒這回事!把玉佩還給我!”

尉遲少俠隻是跟來監視的,孟雲飛也輕易不沾人間水米,隻有宮惟點了隻又肥又嫩的醉雞,啃得津津有味。尉遲驍用小火爐溫了壺花雕酒與孟雲飛對酌,見狀又忍不住要訓他:“你瞧你都這麼大了還不辟穀,一輩子靠吃化食丹嗎?就這樣你還想煉出金丹,還想得道成仙?”

化食丹能化去腹中五穀,但很損靈力,尋常修士不敢多吃。宮惟上輩子是拿化食丹當糖豆磕的人,聞言毫不在意,興致勃勃地拿了把小銀叉剔雞翅膀肉:“你這麼想就不對了尉遲少俠。何謂大道?大道乃順應自然。有生有死,有喜有怒,有得有失,有聚有散;對人對事都彆太執著,有緣相聚固然喜悅,緣分儘了就隨它去吧。譬如說我喜歡吃這隻雞,但世間萬物皆有定時,待會它就會被我吃光……”

尉遲驍簡直哭笑不得:“你這樣一輩子也修不成仙,過幾十年老了死了怎麼辦!”

宮惟卻狡黠地瞟了他一眼,反問:“你修仙求道就是為了避死嗎?這麼想是飛升不了的哦。”

孟雲飛撫掌笑歎:“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尉遲驍一拍桌:“他這明明是大愚若智吧!”

宮惟說:“你聽我再舉個例子就明白了。當年仙盟宮大院長,與應盟主並稱雙尊,算是比你們更接近‘大道’對吧?還不是被徐宗主一劍戳死了。雖然這算橫遭非命吧,但至少說明修仙求道是不能避死的,而且死後還被戮了屍……話說我突然想起來,之後怎麼樣了?”

尉遲驍道:“你這都離題八萬裡了!——什麼之後?

“戮屍之後呀。”宮惟自然地問,“那麼大一仙尊,難道死後埋在滄陽山桃花林裡了?”

這話問得時機和對象都太巧妙了,畢竟世上再沒人能比劍宗的親侄兒更知道後續內情是如何發展的。果然尉遲驍皺眉道:“當然不會,這話你可千萬彆傻乎乎跑去問彆人,傳到徐宗主耳朵裡你這條小命就算是廢了——法華仙尊仙逝後,劍宗親自登門討還屍身落葬,見徐宗主閉而不應,就一劍劈碎了滄陽山石碑。正要衝突起來的時候,應盟主從岱山仙盟一劍駕臨,親自衝上璿璣殿,與徐宗主淩空鬥了一場,才把宮院長的屍身從他手裡搶回來。彼時屍身已經有所損壞……”

宮惟大驚:“徐宗主敗了?!”

“……”尉遲驍向左右瞟了眼,才壓低聲音道:“敗了。”

關於應愷和徐霜策誰比較強的問題,玄門各家內部大概爭了得有個二三十年,直到徐霜策破掉殺障、率先進入大乘境後期,才有了天下第一人的說法。但說法歸說法,這兩人從沒翻臉打過,因此也不能真正分出勝負來。修仙界流傳最廣的坊間小報《開元雜報》偷偷舉行過多次投票,徐霜策每次都以微弱優勢勝出,不過直到死前一個月宮惟都還在堅持不懈地投應愷。

雖然一次勝負不足以論強弱,但徐霜策竟然會輸,實在令人大跌眼鏡。

宮惟萬萬沒想到為全天下解開這一謎團的竟然是自己(的屍體),一時不由為自己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奉獻精神感慨萬千,問:“那後來屍身落葬了嗎?”

“傳說是葬在岱山。”

“沒被徐宗主挖墳?”

尉遲驍說:“當然沒有,你腦子壞了嗎小魅妖,哪位大宗師會跑去乾挖墳盜墓的事情……不對你那麼關心這個乾嘛?警告你啊,回滄陽宗以後不準到處亂問,聽見沒有?”

不可能,既然他的遺骸還在岱山,那白太守是怎麼流落在外的?

宮惟思慮一轉,剛要再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突然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小二引著一個寬袍長衫、背影頗高的男子,請進了緊挨他們的隔間。

二樓雅座全靠一道道細珠簾隔開,連隔座人影都隱約可見,談話聲更是可以相通。宮惟於是不再言語,心事重重地玩著筷子,突然隻聽樓下正傳來說書人“啪!”地拍了聲九方木:

“上回說到那混沌妖獸為禍一方,每年都要吃一百個童男童女,方圓百裡叫苦不迭。劍宗與它大戰十八個回合,才斬下它半邊翅膀……”

孟雲飛笑道:“又在傳唱你家劍宗大人的話本了,元駒。”

哐當一聲尉遲驍差點撞翻桌子,竟然滿麵驚恐:“不!叫他住口!”

當世求仙修道風氣極盛,民間景仰仙門名士,經常傳唱各位宗師斬妖除魔的事跡,因此衍生出了各種戲劇和話本。宮惟小時候下山玩兒,就聽過應愷徐霜策年少時清剿妖窟的 《開岐山》、劍宗尉遲銳治水患的《渭水仙》、還有道經故事裡家喻戶曉的傳說《鬼太子迎親》等等,深覺有趣。

但尉遲銳卻從來不覺得有趣,總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劍術被各路妖魔鬼怪碰了瓷,每次聽到都要掀桌——“為何要打十八個回合?!”“吾自一劍足矣!”“呔!愚民!!”然後一臉屈辱地拂袖而去。

孟雲飛說:“你冷靜點元駒,話本廣傳說明劍宗大人在民間受歡迎嘛,這有什麼好生氣的?需知這些民間說書人,你越禁他越愛寫,所謂堵不如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