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忘記那時候的情景。晚霞透窗而來,為她披上一件昏黃輕紗,隻是她好看的眼睛裡卻掩著疲憊,摸著我的臉問我:“漪兒,世上什麼人最難拂逆,你知道麼?”
我茫然搖頭,她忽然笑了起來,眼角還帶著淚珠:“是天子,以後你跟著娘,一定要乖,不要亂跑知道麼?不然就要被壞人捉去了。”
我聽得雲裡霧裡,但是能感受到她整個人散發出來的絕望氣息。第二天便有個太監模樣的人來到我家,而後我母親牽著我的手上了一輛華貴非常的馬車,穿過玉階,越過層層花海,終於在一處極其漂亮的園子裡停下。
那個明黃扶蘇的俊秀男子立在荷花池邊,見我母親到來,臉上滿是欣喜,我縮在她身後,看著那黃袍男子盯著我的眼神,卻是有些不耐,甚至厭惡的。
我母親說,他今後便是我的父親。
當朝天子。
他是處在權力頂峰的男子,我母親的死,與他脫不了關係,若不是他的疏忽,那惡毒的皇後也不會對她下毒手。
我恨他,如今,他卻死了。
我想起我母親,心裡總是堵得慌,她太過紅顏命薄,我沐浴她溫柔時間短暫,轉瞬她便離了。
雨霖婞向那兵士問詢了些許情況,我心緒紛亂,那兵士說的話我也無心去聽。之後我們將馬匹牽了進了城去,街上不時有大隊執劍握搶的兵士來回穿梭,人數眾多。
我們避開他們小心行走,洛神遠遠端詳那些兵士一番,低低道:“這些兵士的著裝打扮,是隸屬主人管轄的軍隊。”
我見軍隊來往,再和尊王聯係起來,也隱隱猜出了個中緣由:尊王,等這個時機定是等得急了吧,如今終究是心願得嘗。這個中爭鬥,我懶得去想,昆侖曾說起世上鬼怪妖邪固然可怕,可它們再可怕,也比不過人心的險惡陰冷,這人若是要想得到什麼,爭鬥的手段是極其殘忍的。
雨霖婞也覺得這事蹊蹺,忙招呼阿卻發個暗號叫附近等待的風駿早做準備。雨霖婞那時帶來了兩撥人馬,一批隨著我們去龍溝,一批則由風駿率領,一直駐紮在這膺城外聽候調遣。
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等到我們走到尊王府所在的側街時,四周靜悄悄的,隻有古老的牆上探出幾條打著花的樹枝,掩在剛剛探出頭來的新月下。
我心裡空落落,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洛神站定凝神靜聽,驀地伸出手,將我們攔住。
我們立刻停了下來,周圍安靜得厲害,轉而腳步騷亂,一大群兵士從陰影處若潮水般湧了過來,打頭那人騎著一匹大紅瓔珞襯著的駿馬,自夜色中走出,鷹隼般眼睛,蒼白陰鬱的臉,竟然是尊王。
我們不免有些驚異,洛神倒是鎮定得很,立在眾人麵前,朝他作禮道:“主人。”可是她的身量卻是筆直的,不卑不亢。
尊王也沒計較,哈哈一笑,跳下馬來,道:“洛神,回來便好,叫本王好等。”轉而眼一滑,朝雨霖婞道:“雨公子,不,應該稱呼你為雨小姐,這金箔之事打探得如何?”
雨霖婞沒料著他早就看穿她女兒家的事,尷尬一笑,道:“王爺說笑了,你忽然帶了這麼多人馬出來迎接,可真真折殺霖婞了,且叫人心裡慌得很,不如退了吧!”
“退了?”尊王眼睛微眯,道:“雨小姐哪裡話,你把金箔奉上,本王這兵自然就退了。”
雨霖婞眨著眼睛,無辜道:“王爺,哪裡來的金箔,這趟我們去走了空,什麼也沒摸著,差點還賠了命呢。與王爺做這單生意,不劃算呐。”邊說邊手背過去朝身後的阿卻打著手勢,估計是墨銀穀的暗語,身後墨銀穀的弟子霎時站得筆直,手卻都按上了武器。
雨霖婞身後帶來的墨銀穀弟子,雖說在龍溝中折損了一些,但人數還是足的,加上城外風駿的一支,雨霖婞此意是若是出了狀況硬拚,也不見得落了下風。
尊王臉色微變,不過他也是個人物,卻也不惱,鋒利的眸子朝我這邊刺了過來,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他陰陰鬱鬱地望著我,卻不開口。我橫起眼睛朝他瞪了過去,他目光在我肩上一落,驀地笑道:“還說走了空,那師姑娘背上背的,卻是什麼?”
我忙後退一步,冷汗直冒,原來他是盯上了這個。
我背上背的,是龍溝石棺裡摸出來的神秘黑劍,那時候卓段暄便欲要搶奪,這下尊王也攪了進來,這黑劍,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雨霖婞道:“聽聞王爺以前和霖婞一樣,也是個走土的,道上的規矩想必你也懂,我當初答應隻是帶回金箔,可沒說摸著其他寶貝也要獻上的理啊,你說是不是,王爺?”
尊王臉立時一沉,怒喝道:“洛神,你過來,將那劍也取來!”
洛神一直冷眼瞧著,一直沒說話,此番見尊王命令,隻是伸手擋在我麵前,卻是一動不動。
尊王沒料到她會忤逆,冷眉一挑,大聲道:“你要背叛我麼?”
洛神淡淡道:“我不屬於任何人,沒有背叛這一說。”
“好……好!”尊王後退幾步,忽然大笑起來:“我知道,你本事大,我攔不住,管不了。你當著人麵叫我一聲主人,不過一是給我麵子,二是念在我當年救你的恩情。今日皇帝死了,這天下自然會是我的天下,我離帝位不遠,且到手金箔都被譯出,你留下來助我,你想要的東西,何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