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生計是不必發愁的,徐進的股份被合夥人以非常厚道的價格接過去了,她留下的財產不必仔細算,稍微清點一下,已然十分可觀了,隻要徐西臨以後不賭不毒不紈絝,哪怕他一事無成,也能優渥無憂地過一輩子。
但是等徐西臨回到學校,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看開了還是看不開,反正就是不太在意學習成績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成績好與壞都那麼回事,前途也實在沒什麼值得掙命的,不如隨便混混日子。
周圍的人聽說他家裡的事,一個比一個小心翼翼。
蔡敬一度不敢跟他說話,每天有事寫紙上。
老成則因為那句“大事不好房子要倒”的玩笑話,愧疚得不行,每天默默地給他當跟班,一下課就把他杯子裡的水注滿,每天晚飯時間溜出校門,變著花樣地給徐西臨買吃的,因為這個還遲到了好幾次。
連七裡香也不敢太過苛責他,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刺激著他。
徐西臨跟七裡香請假,聲稱自己晚上想回家陪陪外婆,不想上晚自習。
七裡香當時雖然掙紮了一下,但還是給他簽字了,而後又很不放心地囑咐他說:“你有特殊情況,晚自習可以不來學校,但回家不能不學習,要是……荒廢時間,耽誤的是你自己。”
“要是”後麵,七裡香本來想說“要是你媽知道你因為她而耽誤學業,肯定也會不安心的”,可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這種話說給個孩子聽太殘酷了,隻好臨時換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告誡。
話音落地,果然是不痛也不癢,徐西臨聽了,敷衍地應了一聲,壓根沒往心裡去。
徐西臨對讀書本來就沒什麼興趣,以往肯耐著性子用的一點心,不過是責任感使然——他覺得自己應該有個過得去的成績,將來上個好大學,能更好地融入社會主流的價值觀,也讓家人省心,會不會因為他而驕傲不好說,但他要是多少能有點出息,他們家徐總也可以早點退休。
……不過這些現在都沒什麼用了。
徐西臨缺勤晚自習,回家以後基本就是無所事事。
剛開始是帶著他的舊籃球在小區裡的小體育場裡投籃玩,後來天漸漸冷了,在外麵除了喝西北風也沒彆的意思,他就開始回家上網打遊戲,沒兩天遊戲也膩了,他又開始百無聊賴地看碟、閒書和漫畫——都是學校門口小店租來的,日租金五毛到一塊五不等。
徐西臨理解不了言情小說,又因為精神倦怠,也代入不了好多主角爭霸天下的野心,大多數閒書都看不下去,他挑挑揀揀地把金古梁溫連同臥龍生先生的幾套武俠翻了翻,然後開始迷上了詭異恐怖故事。
他搜集了一大堆地攤鬼故事書、各國恐怖電影還有張震講鬼故事的音頻,每天晚上回家把門一關,就開始自己鬼哭狼嚎的夜生活,時不常被嚇一跳,勉強能算點刺激。
家人都不敢說他,每每不輕不重地念叨幾句,他嘴上應了,一概不往心裡去。
就這麼醉生夢死了一個多月,竇尋終於看不下去了,在徐西臨看鬼片的時候闖了進去。
電腦屏幕上正好有個青麵獠牙的鬼突然跳出來,徐西臨被屏幕內外的兩重巨響嚇了一跳,臉上的血色急速地往四肢退步,一臉慘白的轉過頭去。
竇尋眉心一動,差一點就心軟了。
可是徐西臨一驚之後,臉上的表情刹那就凝固了下來,目光漠然地從竇尋臉上掃過,他轉頭暫停視頻,半死不活地問:“乾嘛,嚇我一跳。”
竇尋深吸了一口氣,從他書包裡翻出一遝試卷,試卷用塑料夾子整齊地夾在一起,上麵還有幾張小紙條,有蔡敬的字,有老成的字……甚至餘依然的字,提醒他哪張試卷要在什麼時間做完。
新的紙條覆蓋舊的紙條,時間溜過了一多半,該做的卷子卻比臉還乾淨。
徐西臨不由自主地沉下臉:“你們沒事老翻我包乾嘛?”
他沒好氣搶過那遝試卷,粗暴地卷成一團,隨手塞進書包。
竇尋:“你以前不是跟我們說,想用什麼、想吃什麼可以直接去你包裡翻嗎?”
“我讓你們隨便拿,沒說讓你們隨便塞吧?” 徐西臨麵無表情地把書包往床上一扔,“我說怎麼這麼沉。”
徐西臨說著,坐回椅子,正要把手伸向鼠標,竇尋忽然一步上前,關了台機的顯示器。
徐西臨惱怒地“嘶”了一聲:“你是吃錯藥了,還是讓豆豆咬了?”
竇尋一字一頓地說:“你起來,去把作業寫了。”
“不可理喻。”徐西臨心想。
他高高地挑起一邊的眉毛,非暴力不合作地說:“乾你的正經事去吧,我今天不想寫,彆吵。”
他重新按開顯示屏,繼續欣賞原聲大碟裡立體聲的鬼叫。
竇尋在旁邊站著沉默了一會,然後決定“君子能動手時少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