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鐘離跑了一趟,簪子原樣拿回了往生堂,隻說沒尋到人。
胡桃念叨了句“不應該呐”,也未深究,不等客卿喝上口茶,又作勢把人往外轟:“不成不成,事還沒做成,怎麼就想著休息了呢?客卿你再跑一趟吧,就去明星齋尋她。”
鐘離好奇問了句:“堂主似乎對南宵小姐的行程很是熟悉?”
胡桃得意地一叉腰:“哼哼,都是她跟我說過的事兒,我隻是記著時間一一對應下,就能推算出她現在去哪兒啦。”
鐘離隻是笑而不語。
堂主三催四請,見自家客卿慢悠悠地喝了兩盞茶,就是不肯動身,不由泄了氣:“南宵就算了,你怎麼也這麼精啊?”
“南宵小姐未曾派人上門催促,堂主便急不可耐地差我忙送簪子過去,此為其一。”
“生意事上的約談是早早定下了時間,堂主知曉並不意外,可豈有連去天衡山觀覽歸終機都定好了時辰,並提早告知的道理,此為其二。”
“往生堂向來白日閉門,晚間待客,今天還未入夜,謝客的木牌已然摘去,堂主又在屋內悠閒地候著,此為其三。”
鐘離閒閒地道出三點,眸光投向室內那扇做工精美的雲龍紋嵌玉石座屏風。
少女自屏風後轉來,繡有水墨丹青的玉竹折扇掩住盈盈笑麵,徑直上前坐到了胡桃身旁,讚了一句:“不愧是鐘離先生。”
胡桃則默不作聲掀了桌簾,從底下拿出兩份合同。
鐘離瞧見第一份是當初剛來往生堂麵試時,胡桃爽快跟他簽下的契約。
待遇公道,條款也沒有錯漏缺陷,所以他倒也順當地簽了。
堂主瞥他一眼,抬手將這份合同撕了個粉碎。
鐘離:“……?”
他有片刻的呆滯。
隨後,胡桃將第二份合同連同筆一起推了過來,笑嘻嘻地道:“喏,看看吧,我的好客卿。”
鐘離遲疑著放下茶盞,終於是回神明白過來,將合同拿到手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他讀得細致,時間不免用得多些,待看完鬆了口氣抬頭時,恰好看見胡桃拿著梅花簪琢磨著怎麼簪南宵發髻上。
餘光見鐘離放下了合同,胡桃忙坐回位子上,簪子往南宵手裡一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咳了一聲:“你看完了?”
南宵淡定地將梅花簪放到桌上。
鐘離邊簽名,邊歎道:“堂主是個精細人。”
調查木牌上的委托,一是為找到闌黎,二是為考察他的能力與品性。
考察合格了,胡桃才會拿出現在這份契約,真真正正地將鐘離視作往生堂內的自己人。
畢竟生與死的邊界,她是絕對不會讓普通人輕易踏足的。
若說這一局裡,鐘離是考生,胡桃是出題人,那南宵便是考官。
她早早得知了考題的答案——闌黎,又能以其人脈摸透鐘離作答的過程,以此評估他的心性與才能。
最後,便是如今這一麵,公布結果,真正接納他入往生堂,更換新的契約合同。
聽了鐘離的評價,胡桃撇撇嘴:“免了,是南宵自己愛捉弄人,偏要迂回搞這麼一出。”
南宵悠悠搖扇:“你不也玩得開心?”
胡桃惱道:“彆拆台嘛!”
鐘離含笑觀兩人拌嘴,待話題止住了,才問:“堂主不像是隨意打探顧客隱私的人,闌黎大概確有古怪?”
南宵點頭,將折扇一下收攏,笑得意味深長:“雖說隻是幾尾小魚,但既然進了網,又豈有撒手的道理?”
05.
無妄坡終日陰森不見陽光,林間稀疏燃起的幽藍磷火更顯鬼氣森然。
偏巧下過一場雨,道路泥濘,陰冷的潮氣泛成薄霧在鬆林間繚繞。
身著藍裙的女子緩步在樹林裡穿梭上山,她麵容姣好,分明是正年輕的時候,眉梢眼角卻顯出了沉沉暮氣。
繞過一處山岩,麵前似是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大片空地。
正中央,身著天水碧旗袍的少女背對著她,麵向眼前那宏偉矗立的遺跡入口,不知在沉思著什麼。
女子湛藍的眸裡掠過一絲複雜的思緒,走上前,不加掩飾的腳步聲驚醒了南宵,使得少女回頭望來。
“闌黎。”
南宵笑著頷首,打了個招呼。
闌黎點點頭,走到了她身旁,望向那座遺跡,口吻輕鬆又帶點打趣意味:“你還真相信我一個人就能保護好你呢,也不帶點人來。”
南宵眨了眨眼:“商會裡也隻是些尋常家丁,況且我是瞞著家裡偷偷來赴約的呢。橫豎也是找冒險家來保護我,你不就是嘛?”
闌黎歎了口氣:“我是摸索了好幾年才漸漸有了名氣的尋常冒險家,可比不得嵐姐那樣的精英。”
她猶記得自己曾偶然碰到盜寶團的人攔截飛雲商會的商隊,逞一時之勇出手相幫,後來才得知那是南宵故意放出去咬鉤的餌。
南宵卻並未怪她,反而設宴款待以謝她相救的心意,一來二去,倒是相熟了。
是以闌黎邀請南宵一同去探索無妄坡的一處新近發現的遺跡時,後者欣然接受赴約。
“好啦,你現在不也算是‘名冒險家’了麼?”
南宵笑著寬慰一句,主動牽起闌黎的手,往遺跡門口跑去:“走了走了,進去看看。”
闌黎起初被拽得踉蹌了一下,很快穩住步子,反牽住南宵,走在前麵拉著少女:“小心點,跟在我後頭。”
兩人便這般一前一後,進了遺跡。
走過狹長幽暗的小道,隨著瑩瑩的天光照進來,映亮了莊嚴寬闊的大廳。
四處的岩壁被精心雕琢,繁複的岩紋層層疊疊,顯出幾分曆史的滄桑感。
闌黎眸中劃過一絲驚歎,正要回頭跟南宵說道,卻見少女已鬆手跑上前去,在一處造型古樸的機關前蹲下身,認認真真地觀察了起來。
——看起來比她還要興奮。
到底是尋常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闌黎心裡感歎一句,連忙上前護在南宵身側,念叨著:“你呀你,跑這麼快,當心觸發了什麼機關,那才要命呢!”
南宵頭也不抬:“這不是有你嘛。”
蔥白的指在那架顯然已經損壞的古代弩車上劃過,乍一看隻是外行在毫無章法地觀察著機關,倒讓闌黎內心鬆了口氣。
她自己不懂機關術,但顯然南宵也不懂,所以自然看不出,這架古代弩車並非年久失修,而是人為毀壞的。
待南宵興致勃勃地看夠了,才乖乖跟在闌黎身後,往遺跡深處進發。
一路走來,倒是有不少大型魔物的痕跡,但現下隻存留著幾群弱小的丘丘人,以闌黎的身手,還算應付得過來。
哢嚓哢嚓——
眼前的機關按鈕轉了一圈,發出齒輪滾動的響聲,緊閉的大門卻是紋絲未動。
南宵抬頭張望,眼睛一亮,給闌黎指向右前方一處高崖:“那邊還有一處機關,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