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想,如果南宵反駁這句絕對的真話,如果南宵甚至願意否認自己的真心……
那她便也無話可說了。
南宵與好友對視了很久,久到甚至讓胡桃認為她不會回答或是無言以對了,才垂了眸,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她低聲道:“胡桃,你看著便好。”
南宵鮮少會在朋友麵前過分隱藏自己的心思,所以胡桃猜出來也不是近來的事。
一直以來的隱晦撮合確實很好,但也僅止於此了。
即便是默契無間的搭檔,也難在彼此信息不同拍的時候完美合作。
胡桃明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讓了步:“行,我就看著。”
南宵聞言,柔了眉眼,方要端茶潤潤嗓,便聽到不聊正事的堂主興致勃勃地問了一句:“那你要追客卿麼?”
哢嚓——!
難得失態的南宵手一抖,茶杯脫手摔到了地上,清脆一聲響,直接碎了。
如果沒記錯,胡桃還挺喜歡這套茶具的。
南宵抬眸,對上胡桃低頭的視線。
她攤手道:“抱歉,手滑了。”
胡桃的神情瞬間變得異常幽怨:“南宵!”
南宵一挑眉,眸裡顯然掠過一抹幸災樂禍,起身安慰地拍了拍堂主的肩膀。
將要出門時,她側頭偏向胡桃,輕聲細語地道:“胡堂主,你家客卿……”
南宵微微眨了下左眼,尾音上揚,顯出幾分歡愉來——
“花心得很呢。”
34.
自歸離原一事後,旅行者與派蒙再度遇見南宵,是在珠鈿舫上。
台上鶯歌燕舞,餘音嫋嫋,卻仍有不少來賓頻頻將目光投向南宵。
少女著了一身月白旗袍,幽藍勾勒出枝頭寒梅的紋飾,立領蝴蝶扣含蓄蘊雅,盤發簪一支流蘇步搖,端的是悅目佳容。
見到南宵與鐘離,空被派蒙拉著上前打了聲招呼。
派蒙瞧著南宵氣色不錯,才鬆了口氣:“南宵,還好你沒事……對了,今天怎麼來珠鈿舫了呀?”
南宵聞言,斜眸瞥了眼鐘離,淡淡地笑著:“若我早知是來珠鈿舫,哪會答應先生的邀約。”
鐘離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喝了口茶,裝作沒聽出南宵話裡的諷意。
再如何心照不宣,珠鈿舫畢竟也是花船。
派蒙沒聽懂深意,但也能聽出表意,疑惑問:“你不喜歡珠鈿舫麼?”
堪稱火上澆油的一句話讓旅行者忙咳嗽著截住話頭。
幸好一旁的宛煙適時開口:“剛剛我們聊到【曆史上的岩王帝君】這個話題,有興趣的話,兩位可以聽一聽。”
話題重歸正軌,翰學看著鐘離,插嘴道:“這位先生好像輕看了岩王爺的神力,作為專業的考古學家,我想糾正他的一些觀點。”
旅行者不由看了眼鐘離:“他、他其實……”
翰學打斷道:“我們正在討論,【曆史上第一枚摩拉】的下落。”
宛煙認為應是作為信物秘密傳承了下來,而翰學則洋洋得意,宣稱岩王爺定是用摩拉作為觸媒,強化了一刀一劍。
直至聽到翰學宣揚他引以為豪的著作時,南宵方輕輕嗤笑了聲:“考古學家?但凡你下過遺跡、讀過古書,都不會說出如此貽笑大方的話來。”
飛雲商會的三小姐很少予人難堪,如此咄咄逼人的話,還是在場的人頭一次聽聞。
翰學臉色一下難看起來,生氣道:“南宵小姐,即便你不認同我的假說,也不用如此貶低吧?”
南宵敲了敲桌,語氣裡顯而易見地流露出輕蔑之意:“我隻是個商人,自然不懂岩王爺的深遠謀劃。但若是岩王爺要交易那枚摩拉,其價值幾何?”
翰學愣了愣,話卻已脫口而出:“岩王爺一向公正,當然是一摩拉。”
南宵似笑非笑地抬眼:“既如此,又何須分辯?”
翰學咬咬牙,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觀念:“世上第一枚摩拉,一定蘊含著最強的力量……”
南宵打斷道:“岩王爺指引璃月先民冶煉礦石,用最初的貨物與世間諸國展開貿易,你可承認?”
翰學不知她這話何意,點頭道:“當然承認,這就是史書上寫著的。”
南宵低低地笑了,傾身望向他,暗金眸裡是極具壓迫的睥睨:“第一枚摩拉,也僅是【摩拉】。它若與尋常摩拉一樣,想必隻會被隨手花掉,在市井間流轉;它若蘊含極強的神力……”
她頓了頓,揚唇輕笑,語含嘲諷:“則有悖公平交易之【契約】。”
這番話說是維護也好,說是質疑也罷。
既能當作對翰學的回擊,也可聽作對岩神的不敬。
——全看聽眾如何理解。
翰學被懟得麵紅耳赤,強裝風度地稱自己有他事要處理,趕忙告辭了。
南宵則說得略有些口渴,正要去倒茶,抬眸見鐘離已將茶盞推了過來。
她對上青年含笑的鳳眸,從善如流地端茶喝了口,笑道:“先生是怪我多嘴,還是獎我代勞呢?”
鐘離笑歎一聲,道:“兩者皆有之。”
怪她多嘴竟為自己樹敵,也喜於她從未視自己如等閒之輩的桀驁。
心高萬仞,南宵卻踩得極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