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十六) 磐石無轉移。……(2 / 2)

鐘離偶爾也會回絕雲間與老友小坐片刻,共同品茗談天。

留雲的談興格外重,聊著聊著,卻翻起舊賬來,話題拐到他上回來奧藏山雕刻的扇上了:“說起來,那扇上的題字好像當初還是你親手寫的,後來應是到阿萍手上了,怎麼還弄壞了?”

鐘離一頓,訝異地望一眼留雲:“被她拿走了?”

留雲一昂頭:“本仙絕無可能錯記。”

南宵收藏著的那把烏木扇,原是歌塵浪世真君送給她的。

不想全然不敬畏仙人的人,倒意外得很有仙緣。

鐘離笑道:“被她轉手送人了。”

“怪不得呢。”

留雲嘟囔一句,見鐘離麵上的笑意,不由問:“那麼,那個小丫頭怎麼樣?你既然肯親自補扇,應該是很喜歡那孩子吧。”

“喜歡?”

鐘離愣了下,腦海中掠過少女言笑晏晏的模樣,暗金眸裡似是永遠藏著那一抹狡黠之意,任是如何也看不通透。

不遠不近的距離感與分寸感被她拿捏地恰到好處,近一分顯得了無生趣,遠一分覺出拒人千裡。

在他作為凡人安然度日的那段時光裡,與南宵的相處總是由她占著主導地位。

她讓他感受到了車馬喧囂的煙火人間,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他變回漫觀塵世紛擾的摩拉克斯。

若說南宵已經在磐石上留下了印痕,但那是何種形狀呢?

鐘離輕笑了聲:“‘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麼……”

他比任何人都懂不要輕易許下諾言,因為【契約】無可違背。

37.

凝光籌劃群玉閣的重建工作是一件當之無愧的大事,幾乎全璃月港的商人都想借此機會交好天權星,以圖牟利。

但凝光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財富是非常可觀的,除去平時的投資所用,流動的資產已經足夠她在極短的時間內開工,且修建好雛形。

南宵既無興趣參加凝光舉辦的比賽,也懶得摻和進去,早早將惹得商人們蜂擁而至的拍賣會事宜轉給了行秋,扭頭去了往生堂喝茶。

“雲堇的新戲好像要籌備好了。”

胡桃晃著腿望向南宵,閒閒地問:“南宵,你跟她打聽過了麼?什麼時候登台亮相啊?”

“還沒定呢。”

南宵兀自翻著一本葬儀相關的書籍,看得目不轉睛,頭也未抬:“她約莫是跑去參賽了吧,前些時候還說要找凝光大人尋些建議,興許最後是在群玉閣上出演。”

胡桃聞言趴到桌上,無趣地歎了口氣:“唉,沒辦法,看來隻有等雲堇在雲翰社唱《神女劈觀》時才能飽飽眼福咯。”

話音落下,未聽到回應,胡桃抬眸向好友的方向張望:“你在看什麼呀?”

“停靈守靈、落葬之法、牌位器具……”

南宵晃了晃手裡的書,瞥一眼胡桃,笑道:“你們這行的規矩可真多,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了。”

胡桃坐直了身,撇了撇嘴:“我若算厲害,客卿豈不是妖孽了?從小耳濡目染的東西,記住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南宵嗔怒地瞪她一眼:“非得提先生一嘴你才高興?”

“我可沒說哦。”

胡桃推卸責任似地擺擺手,笑嘻嘻地湊近了南宵,血梅的眸裡是一派調笑。

南宵淡定地推開湊上來的堂主,把人摁回位子,扣了書本,出神半晌,忽然問:“胡桃,你怎麼看長生?”

胡桃疑問地“嗯”了一聲:“你不是知道的麼?忤逆生死戒律,恕難苟同。”

南宵微微一笑:“那仙人呢?魔神呢?祂們生來長命,難道也算忤逆生死戒律麼?”

胡桃皺了眉,將好友麵前的書扒拉到自己前麵:“你今兒怎麼儘說些胡話?明知故問可就不好玩了。”

仙人總會逝去,魔神終將隕落,非人之物從未涉足凡塵,又何必在意?

但生而為人,卻不滿足於短短百載的光陰,追求虛無縹緲的長生,拘泥於本該正常的因果循環、生老病死,違天而行。

雖說終歸都會塵歸塵、土歸土,但神與人也終究是不一樣的。

正扒拉著,胡桃抬眸對上南宵始終盈著微漾笑意的眼,驀然驚愕:“等等,你不會要學白術那家夥……哎、彆打彆打!”

她歪頭避過南宵作勢要敲的指,忙告饒一聲,竄到離好友最遠的位置,合上了手裡的書。

南宵又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懂醫,如何能學白術?”

胡桃不服氣地頂了句:“那你為何問長生?”

南宵笑意盈盈地道:“好奇呀。”

“這有什麼好奇的。”

胡桃不放心地繞到南宵麵前,湊近了看她的表情:“你可彆動什麼歪腦筋啊,南宵。”

南宵拽了下她胳膊,將人拽得一踉蹌,頂著胡桃控訴的視線,方笑著避了一下,答道:“放心好啦,胡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