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神裡綾人輕歎一聲:“我本來和鹿野院約好要和萬葉聚餐的。”
19.
動蕩的月夜,輝光薄涼落了滿院,映著林葉繁茂,昔日的落英繽紛已過季難尋。
書房拂進來的風如沾了血,令人心神不寧。
托馬悄悄捧著茶進屋,聽見落子輕敲的聲響。
神裡綾人的嗓音含笑,毫不避諱地傳入他耳:“不自我介紹一下麼?”
家政官先生低眸放下兩盞茶,禁不住去打量對弈之人的神色。
依舊是初見時那般驚豔綺麗的容顏,嫣然一笑風姿綽約。
端的是千秋絕色。
鳳眸鋒銳冷厲,眼尾緋色惹眼醉神。
淺金長發用一支白鶴銀簪盤起,其形栩栩,展翅欲飛,高雅靈動。
將出門時,托馬聽見她落下白子,還以一聲輕笑。
“我叫明晝。”
她平靜地道。
這是一個在璃月無人不曉的名字。
因為明晝是上一任天權星,是凝光的老師。
——更是仙人們親自承認的、岩王帝君的記名弟子。
神裡綾人微笑著頷首,麵上卻無一絲驚訝之色。
他望著狼煙烽火的棋盤,隨意地問:“你要離開稻妻麼?”
視線相交,一瞬錯開。
明晝道:“我有很多留下的理由。”
她還沒去過海祇島,還沒領略過神無塚的絕景,還沒體驗過宵宮心心念念要帶她參觀的祭典。
她還沒看到那本輕小說刊載,還沒跟有趣的荒瀧派接觸過,還沒見過曾在稻妻無比活躍的大妖怪。
那些民俗裡的誌異鬼怪、口耳相傳的神話傳奇,她還沒一一去看。
這是一片滿目瘡痍的土地,在廢墟上重新建立起相承的盛世繁景。
神裡綾人斂眸:“但對你來說,一個離開的理由便足夠了。”
漫開的是難言的沉默。
殘棋靜靜地籠在銀輝月輪之下。
明晝揚唇輕笑,鳳眸卻是冷冽:“因為我不明白,神明拔刀的理由為何?”
禦前決鬥莊重而殘酷。
敗者將麵臨神罰,勝者可贏取轉機。
“有罪當罰,請問其罪為何?”
嗓音柔婉,如在調情。
“有個叫瓊斯的蒙德人,被勘定奉行騙來稻妻,困在離島,回國無路,還得終日勞累奔忙。”
“外國商人飽受壓榨勒索,即便抱團取暖成立了萬國商會,依舊被勘定奉行玩弄於股掌之間。”
“唯有至冬人如今在稻妻深受歡迎,政策條例多有利惠之處。”
“反抗軍與天領奉行的戰爭累月無儘,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兄弟反目,背井離鄉。”
“被奪去神之眼的凡人整日瘋癲無狀。”
“冒著粉身碎骨的風險鑽入外海雷霆中的稻妻人不計其數。”
神明可曾悲痛?
還是認為這是砌築【永恒】的微渺犧牲?
隻見惡人洋洋得意竊居高位,道貌岸然頤指氣使。
黎庶可曾有一日笑顏,一時開懷,一瞬欣悅?
如果千世萬代的【永恒】必須以今時蒼生的苦痛為代價。
——那便已是歧途。
“從前,神裡家曾受過鳴神恩惠,才得以延續至今。”
神裡綾人眸光晦暗,聲音淡然:“因此無論如何,神裡家都將恪守【永恒】之道,追隨將軍大人直到永遠。”
一個人儘皆知的事實——
明晝對岩王帝君抱有近乎狂熱的推崇與敬重。
總角之年踏上天權之位,稟賦驕矜。
明晝待稻妻時政是可堪狂妄的打量。
神裡綾人不會回答明晝的問題。
因為這些話的答案,唯有神明方可給出。
神裡家所能做的,所該做的,是奉神明尊命,追隨其後。
明晝恍惚間想起,某人曾問她如何看待眼狩令。
她說:“我不言他國時政。”
不該說,不能說,不應說。
可他義無反顧地去了,因為這是他的故鄉。
為國為民,俠之大者。
縱死猶聞俠骨香,也終究是悼念時一句漂亮的空話。
這裡是稻妻,不是璃月。
這不是她的故鄉,所以她不能插手。
明晝所能做的,也隻有說幾句憤然難耐的空話,做幾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僅此而已。
“我當然會留在稻妻。”
明晝抬手抓起棋盤上的一堆黑白子,隨意地將其撒進棋笥。
瀲灩的金棕鳳目斂了盈盈笑意看向神裡綾人。
半局殘棋躺在月色下,是一片亂象。
“一個理由便夠了。”
千金易得,良宵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