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屍行李箱(1) 蘇卡不列。……(2 / 2)

刑偵:夜半鶴知 二獅 9005 字 8個月前

段夏:“……”

“看這裡。”林鶴知拿鑷子點了點死者右手小臂上兩處小破損,針孔狀創口已經爛了出來,附近有半徑為0.5-1厘米的淤青,與屍斑混在一起。隨後他又點了點左臂,鑷子尖頭從肘部順著橈骨往下指:“這一側也有,不排除生前某種皮膚破損,但大概率是針孔。”

“針孔!”段夏“哎呀”了一聲,蹲下去仔細端詳了起來,忍不住喃喃,“你是說……吸|毒?!”

林鶴知點點頭:“我會優先考慮吸毒過量。不過,這個屍斑的顏色有點鮮豔,氰|化|物也最好第一時間排一下。”

“對了,林老師,我給你看屍體剛發現時的樣子。”段夏借了相機開始往回調照片。

現場相片拍了不少,她翻了半天也沒翻到。

林鶴知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劣質皮具一角有明顯的抓痕,幾塊人造皮都掀了起來。這些抓痕在行李箱內部對應的位置,有一灘被腐敗氣體推出體外的腸容物。雖說現場已經被警方重新整理了,但這幾個信息點像拚圖一樣,在林鶴知腦中迅速排列重組,形成了完整畫麵——

“屍體是蜷縮著的,右側向下,雙腳折疊起來,腳踝與臀部對應著拉鏈口。齧齒動物聞到腐屍氣息,扒開拉鏈,鑽了進去,留下了腳踝處的傷痕。”

段夏眼裡流露出一絲欽佩:“哎,沒錯,就是這樣!”

林鶴知的目光又落回屍體身上,閃過一絲疑惑。紅、紫、青漸變色屍斑集中於死者四肢、與整個身體背麵,其中,臀部與肩胛區域有兩片沒有屍斑的空白區域,泛著一種詭異的、油亮的青白。

屍斑,是人死後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下沉,浸潤毛細血管導致的。因此,法醫可以通過屍斑的形狀,來預測死者在死亡數小時內的姿勢——而這具屍體的屍斑結構非常典型,她死亡時,一直處於平躺仰臥的狀態,臀與背上的空白區域,是由於仰臥壓迫而造成的。

屍斑需要近10個小時才固定,可是,屍僵會延續24到36個小時,在屍僵狀態下,凶手是無法讓屍體從平躺姿態變成蜷縮姿態的。

凶手如果要處理屍體的話,為何不第一時間,在屍僵發生之前,就把屍體塞進行李箱呢?

“林老師?”

“林老師您在聽嗎?”

段夏喊了他兩次,林鶴知才從自己的頭腦風暴中回過神來。

他轉頭看向段夏,語氣倒挺禮貌:“沒有。”

段夏:“……”

“我,我是想問死亡時間。因為我發現,屍體上發育最好的一條蛆蟲隻有0.643cm,根據現在的天氣情況,這條蛆蟲隻發育了30個小時。”說著,她打開筆記本,翻到一頁給單林二人看,筆記上認認真真地手抄了一份用蛆蟲發育長度推斷死亡時間的表格,以及不同氣溫的計算係數。[1]

林鶴知迅速瞄了一眼筆記——女孩的字並不漂亮,但一筆一劃端正整齊——他根據氣溫選擇了公式參數,粗略地計算一下,的確是30小時。

“不可能隻死了三十個小時。”單瀮有些不耐地打斷她,臉色冷冰冰的,“你看這屍綠,這靜脈網,這眼球舌頭凸的,腐敗時間最起碼有3-4天,三十小時不可能爛成這樣。”

段夏一縮脖子,小臉鼓成包子,顯然還有話說,但礙於上司的臉色不敢開口。林鶴知對她倒是很溫和:“彆聽他的,還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段夏咽了一口唾沫,嗓門更小了:“可是書上說,蛆蟲的發育時間,比——比目測的死亡時間更有價值。”

林鶴知看著她,又看了看單瀮,似乎覺得很好玩,於是決定煽風點火,陰陽怪氣:“聽到了嗎?單隊長,要多讀書。”

段夏震驚:“……”

原以為這是什麼體貼善良的前輩,這人竟然隻想挑撥離間!忒壞了!

單瀮對他無聊的嘲諷不為所動,語氣平靜地反問:“這很矛盾嗎?”

“顯然,死亡時間在3-4天前。死者,根據其衣著推測,大概率在室內被害,那是一個沒有蒼蠅的環境。她死後被塞進行李箱——皮箱既然裝著屍體,凶手自然會把拉鏈拉好,蒼蠅依然飛不進去——而在拋屍一到兩天後,有野貓,或者老鼠什麼的聞到氣味,撬開拉鏈,蒼蠅才有機會飛進去產卵,所以,你所謂的三十小時,隻不過是皮箱被撬開的時間,而非死亡時間,或是拋屍時間——因此,毫無意義。”單瀮得出結論,“所以,我們應該重點關注3-4天前的監控,而不是三十小時之前。”

“錯。”

“拋屍時間——我是說拋屍時間而非死亡時間——不可能超過40個小時。”林鶴知伸手指向綠化帶一角,“看到那邊的水缸了嗎?”

在那麵“此地禁止大小便”的牆下,堆著幾個廢棄的陶瓷醃菜壇子,水位大概有70%。

“我住這附近,前天縣裡下了一整天暴雨,傍晚才停,綠江雨後暴漲,都已經漲過警戒線了。雖說這個行李箱的材質有一定的防水性——”

單瀮反駁:“皮箱隔層是濕的。”

“不要打斷我說話。”林鶴知的嗓音不大,甚至還很禮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氣質。

單瀮臉色不太好看,但他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閉了嘴。

段夏眼觀鼻,鼻觀心,低頭盯著屍體,心說好家夥,在局裡誰敢這麼和單隊說話?林老師,有點東西。

林鶴知這才繼續說道:“環境很潮,箱體自然是潮濕的——你看那邊壇子裡的積水,再看這些紅包和艾草——隻是有些潮濕,並沒有浸泡過水。不管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我認為這個行李箱是在大雨後才出現的,所以,我建議你優先調取前天傍晚六點到昨天早晨九點之間的攝像監控。”

“那具體死亡時間呢?”

“最起碼三天以上,其實——”林鶴知又看向那些相對鮮紅的屍斑,“還有一種可能性,這具屍體被冷藏過。蒼蠅卵在冷藏狀態下不會發育,也不會死亡,而當屍體溫度在30小時前恢複到了20℃以上,蒼蠅卵才開始正常孵化。同時,因為冷藏,腐敗速度會遠遠快於正常速度。”

如果屍體真的被冷藏過,那真實死亡時間就更難推測了,少則數周,長則數月。再加上行李箱裡沒有直接可以證明屍源身份的證件票據,單瀮隱隱感到這個案子十分棘手。

“冷藏這個事兒,你們什麼時候能確定?”

“解剖後。”

單瀮點點頭:“小夏,你們把屍體送去殯儀館。具體的死亡時間,死亡原因——有進展就通知我。”

“好!”

隨後,單瀮調集手下力量,把任務一一分派了下去——調取附近所有攝像監控,聯係其他幾位把這裡當“VIP廁所”用的貨運司機,摸排附近居民保安,DNA送檢,排查失蹤人口等等。

林鶴知蹲在屍體邊,仔細觀察著一條蛆蟲扭來扭去從屍體鼻孔裡鑽了出來,雪白的、肉嘟嘟的身體向上弓起。他抬頭問:“這些蛆你們還要嗎?”

段夏搖頭:“最長那條我取樣了,已經千分尺拍照記錄了。”

林鶴知聞言,便順走幾個物證盒,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蛆蟲收集了起來,還拿馬克筆標注了時間、以及蛆蟲所在的屍體部位。

段夏有些好奇:“林老師,這些蛆——除了判斷死亡時間外,還有什麼用處嗎?”

林鶴知一聳肩:“白白胖胖,挺可愛的。”

段夏臉上的表情頓時五色紛呈。

林鶴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抱起盒子:“你們又不給我發工資,送我幾條蟲子都舍不得?”

段夏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不不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您隨便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不懂,但大受震撼。

將近中午的時候,警方完成基本的現場勘察,將屍體與行李箱抬上了警車。

“你們先去殯儀館吧。”林鶴知單手撐在車窗窗沿上,並沒有和段夏她們一起回去的意思,“我還有一些收尾工作。”

段夏不解:“什麼收尾工作?”

“我想去菜場買點豬肉,在現場測試一下——看看在這個環境裡,蒼蠅的三齡蟲大概要幾個小時才長出來。”

段夏“哦”了一聲,有些懵懂地眨眨眼:“你是懷疑我那個公式不準?我在法醫學期刊上看到的,回頭可以把文章發給你。”

“不,我不懷疑你的公式。”

其實,林鶴知自己也說不清楚,那種強烈的,想重複實驗的衝動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為不同環境、不同蠅種都會影響孵化時間,又或許,是因為他喜歡那種,把真相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的感覺。

“你們先走吧,”林鶴知拍了拍車門,“氫氰酸容易隨著屍體腐敗而分解,回去記得第一時間做普魯士藍氰根測試。”

隨著屍體被搬運,警戒線後邊一片洶湧的“哢嚓”聲,記者越來越多了,問題連珠炮似的一個又接一個。

“聽說死者是一名年輕女性?”

“死者身份信息確定了嗎?警方到現在都發現了什麼線索呢?”

“請問這起案子,和兩年前的行李箱藏屍案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案件細節還在調查中,請耐心等待警方通告,不信謠,不傳謠——”當地民警無力地招呼著,“哎彆拍了,不準拍——”

林鶴知沉默地看著她們,好像看到了一群嗅到了腐屍氣息的蒼蠅。

*

等林鶴知在拋屍地布置好蛆蟲實驗,他接到了一個來自段夏的電話:“林老師,氰根測試陰性,我們還用膀胱裡殘餘的尿液做了一個迅速的毒檢,目前來看,乙醇、常見毒品都是陰性,應該是沒有吸|毒……”

林鶴知無聲地挑起眉,心裡騰起一絲莫名的惱火——好像本該分分鐘解決的數學題,解到一半,發現思路錯了的那種惱火。

“宮主任怎麼說?”

“宮老師已經把屍體解剖了,從——從屍體狀態上看——我們現在懷疑——呃——懷疑死者是被凍死的。”

林鶴知沉默片刻,跳上了一輛公共自行車:“不可能。我馬上到。”

他並不想見那些市局來的法醫。不過,比起社交的折磨,他更不能忍受一個懸而未決的死因。

由於當地轄區沒有專門的解剖室,解剖都在當地殯儀館進行。林鶴知從門口的鉤子上扯下一件白大褂,在一些人或是詫異、或是審視的目光下直接破門而入。

宮建宇五十出頭,雙鬢微白,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從警三十年,經手的案子無數,是寧港市局最有聲望的法醫。老警察正在指導段夏整合法醫報告,聞聲轉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鶴知,說很多次了,不敲門就進來,不禮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