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了!個子高,長得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做菜那手藝啊,我跟你說,彆的我不敢說,你出門找個飯店肯定都沒她燒得好!”
我剛進門就聽見我媽那誇張的語調,李啟宏先生,也就是我媽的先生,從我手中接過一堆東西,我正和他打招呼,還沒笑到位,突然反應過來我媽在乾嘛,一個箭步衝上去,伸長手臂,張開五指,眼看就要喊出一句“刀下留人”,我媽一抬眼,“噢,我女兒來了,我讓她跟你說兩句~”
瓦特???
全速刹車,什麼?慣性太大?慣性大是因為質量大? ……我的親媽,我不要跟媒婆講話啊!
我一個閃身閃進洗手間,關上門,打算在裡麵待一小時,他們可以當我便秘,或者拉肚子,我不要麵子了。
接下來十分鐘我對所有人的喊門巋然不動,直到聽見我媽掛了電話,等我走出洗手間,我媽早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對我練眼神殺人功了。
“你怎麼回事啊?人家李先生可是青年才俊!”
“啊?”我朝李啟宏先生看了一眼。
“哎呀不是你李叔叔啦!剛才宋阿姨介紹的這個小李先生,才三十歲,已經是跨國公司的產品總監了,人家都不嫌棄你年紀大,你什麼態度啊?”
“什麼?他比我大好嗎?”
汪亞茹女士有模有樣地歎了口氣,“你一個二十八歲的老姑娘,也沒個正經工作,這些話需要我說透嗎?”
您已經說了啊。
老李先生可能見我麵子上快掛不住了,笑嗬嗬地打圓場:“現在時代不同了,三十歲不結婚的都一大把,二十多歲的姑娘都要再玩幾年的,再說我們來往也很優秀,挑一點也是正常的嘛。”
這不是挑不挑的事啊,我十年前就說過我喜歡女孩子,七年前就把吳菲帶給您看過,您是選擇性失憶嗎我的親媽?
“你啊,我跟你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這位李先生是這兩年人家介紹的男孩子裡條件最好的,我看過照片了,人長得精神,個子也配你,一米八呢,有事業有錢,住錦繡水岸開瑪莎拉蒂,這種條件的鑽石王老五,一堆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搶啊,難得人家還對你感興趣,你去見了不成我也就沒心思了。”
我聽著有點悲催,不知道我媽自己有沒有意識到,擱十年前這樣條件的男孩子她是看不上的,那時候誰要是介紹這個身價的男孩子給我,她老人家會說這是招倒插門的女婿。
我歎了口氣,“媽,他條件那麼好,看上我什麼呢?又老又不像個女孩子,學曆事業樣樣沒有,您醒醒吧。”
“胡說八道!你把頭發留留長,站出去我看誰比得上你!”
不是,一分鐘前您的原話是“二十八歲的老姑娘,也沒個正經工作……”難不成女神和女神經的轉變就在一把頭發?
“我不留長發。”我麵上冷了,小聲卻清楚地說道。
汪亞茹女士頓了頓,打定了主意先不惹毛我,這才歎了口氣,“先彆管頭發了,反正一下子也長不出來,先把衣服穿穿好。”她將我的T恤短褲上下掃了掃。
“什麼?”
“你今晚回去,找一身淑女點的衣服,媽媽和宋阿姨約了明晚六點……”
“媽!我晚上要工作的。”
“你也彆提你那工作了,我跟人家說你給朋友開在尚古的餐廳投了些錢,平時就在家裡養尊處優,你可千萬彆跟人說你開個餐館伺候彆人。”
我覺得汪亞茹女士成心在她生日這天找茬,算準了我再不高興也不至於在這天鬨不愉快。老李先生顯然捏了一把汗,在她身後做了個幫我雪仇的手勢,算是寬慰我。
說實話前麵幾年我都不能接受老李,說不清是因為他搶走了我爸的老婆,還是因為他搶走了我媽,反正這事擱誰誰彆扭。原本我爸那麼不靠譜,我該冷落他兩年,但因為有了老李,我迅速和我爸結成聯盟,老李也算為來家父女感情做出過傑出貢獻。
老李和我媽同齡,那會兒是個鰥夫,有個兒子,兒子李赫上高中時,他前妻病故了,癌症。後來老李發憤圖強,愣是把一九成產品都是水貨的電子品店鋪做大了,做規矩了,成了公司老板。很難說他和我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眉來眼去的,也許就是我爸一天天開始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個廚子時。
這兩年我媽更年期了,脾氣越來越怪,老李卻特彆有耐心,一路哄著她,也哄著我,大概就是這樣,我漸漸對老李也不抵觸了,捫心自問,他確實也比我爸靠譜些。
隻一條,我不拿老李的錢,雖然他有錢,雖然他想給我花錢,但這是底線,我自己掙錢,手停口停。
我媽還在喘籲籲地等我一個答案,更年期燥熱。
我抬起下巴,“要我去也行,但我不跟什麼張阿姨宋阿姨去,也不跟你去,你們這些人太尷尬了,我可以單獨見他。”
“那怎麼行?哪有第一次相親媒人不在場的?”
“不行就不去。”我聳聳肩,打算往廚房走。
“你站住!”我媽一個蘭花指缺了蘭花,指了過來,“我問問。”
我心裡一樂,“生日快樂啊老媽~ 對了,你猜阿佑送了你什麼禮物?”
……
第二天中午,起床就看到一則好友申請,叫什麼Kevin Lee,我正想這是什麼搞詐騙的,又看到我媽的消息:小李已經加你了,你快加上人家。
敢情是瑪莎拉蒂·李,我撇了撇嘴,按了通過。
對方很快傳來一個笑臉,彬彬有禮地來了句:你好。
我暗笑,你很快就會發現我不好了。
——你好啊,晚上去哪裡碰頭?
對方磨蹭了半天才回過來,大概不太習慣我的節奏。
——聽宋阿姨說你今晚在尚古一帶活動,那就約在那附近?你有什麼特彆想去的餐廳嗎?
——尚古可以的,沒什麼特彆想去的。
那邊又磨蹭了會兒。
——那NM Cuisine怎麼樣?
我愣了愣,那家叫NM Cuisine的西餐廳在尚古的核心地帶,品悅大廈頂層的旋轉餐廳,它的前身叫“如流”,是一家精品中餐廳,老板是來從善。
我給我媽發了個消息:姓李的知不知道我爸的事?
很快回複:不知道!你先彆說!等好感穩固了再說這種事!
得,我給瑪莎拉蒂·李回過去:不好意思,除了這家,彆的都行。
……
——這樣啊,那La Scarola怎麼樣?
我被這哥們兒的洋氣折服了,又挑了家意大利館子,是尚古酒店二樓的一間餐廳。說實話我不太去意餐廳,意大利菜出了歐洲味道就變了,在北美變味,在中國更是變味,跟原材料和當地人口味都有關係,不說彆的,就一張披薩,在意大利吃到的披薩是可以吃出食材本身的味道的,番茄的酸甜,羅勒的清新,薩拉米的濃鬱,甚至芝士裡的奶香,而且可以吃完一張披薩手上都不沾油。到了美國,就隻有油乎乎膩歪歪的口感,到了中國,就……總之誤會很大,就像中餐到了海外誤會也很大一樣。
可是不能再說不了,反正跟他見麵是完成任務,又不是為了吃。
——好的,那晚上六點見?
——六點見!對了,你可以叫我Kevin,怎麼稱呼你?
——來往。
為了彌補相親耽誤的時間,我四點半就來了店裡,該洗的該準備的都弄好,打算六點過去,七點半回來,給瑪莎拉蒂·李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很大方了,那是對食物起碼的尊重。
淑女些的衣服,自從吳菲搬走,我家裡就沒出現過這種東西,還是一件黑T恤,不過是規矩些的圖樣,短褲和夾腳拖也不穿了,倒不是為了相親,主要那餐廳我怕進不去,改成米色工裝褲和帆布鞋,這總行了吧。
從局走到那邊也就十分鐘吧,晚下班高峰來了,街上擁堵得厲害,我在紅綠燈路口刷手機,看見蕭梓言把昨晚我做的幾道菜發了朋友圈,這些女孩子發盤菜也要加十道濾鏡和邊框,不仔細看我都認不出是我做的,翻到最後一張,也不知什麼時候偷拍了一張我的背影,看著還挺不錯。
我自己倒沒太搞這些宣傳營銷,就靠客人們口口相傳,我覺得也挺好,不然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也沒想再雇人,畢竟店麵就那麼大。
尚古酒店在很多城市都有連鎖,R市CBD的這一座是最早的一批,但是尚古本行是室內設計,建自己的品牌酒店比較晚,所以這座也就十來年的曆史,這兩年又翻新過,走進去感覺很新很時尚。
從一樓大堂去二樓,可以搭室內電梯,可以搭外麵一座觀光電梯,也可以爬旋轉樓梯,我選擇了最後一種,上去後才發現要走到La Scarola還要一段距離,乾淨的長毛地毯踩上去極舒服,這片區域很安靜,隱約透著鋼琴聲,我路過一間畫廊,從門口望進去,很有格調的樣子。
好容易摸到了La Scarola門口,進去的時候瑪莎拉蒂·李已經在裡麵候著了,也不能總這麼腹誹人家,那就Kevin吧,Kevin訂了張靠窗的位置,臉上籠罩著層春色,一看就是來相親的。
我用一秒做了判斷,便大步走過去,Kevin看了看我,有點猶豫,等我走到桌邊了他站起身來,“來往小姐對吧?”
我也是服了,都見到真人了還能稱呼我“小姐”,我隻好點點頭笑了笑,說了句“坐吧。”忍住了沒加上句“哥們兒”。
我倆坐了下來,我見他長得斯斯文文的,戴副眼鏡,一看就是被媒人騙來的,大概以為要遇到什麼身高170+美國留學回來養在深閨的窈窕淑女,沒成想把他都襯娘了。
我二話沒說,先看菜牌。
“來小姐今晚在附近活動?”
我從菜牌上抬起眼,“叫我來往就行了,嗯,一會兒還要回去工作。”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疑問的神色,一閃過去了,“這麼辛苦?晚上還要加班?”
“隻有晚上上班,我是個廚子,給人燒菜吃。”我說著舉了舉菜牌。
他的表情呆了一會兒,大概心中呼嘯過了千萬個問題,又不死心,“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我工作的飯館就在這附近,走過來十分鐘吧。”
“哦……我還以為……”
“宋阿姨說我投資了一家高檔餐廳,平時就在家玩,是吧?”我擺擺手,“你也彆怪她,餐廳是我的,但不高檔,是家小店,也沒有幫工,就我一個人從燒菜到招待客人,餐廳晚上到夜裡營業,所以白天確實在家玩,她大概不太了解情況。”
“哦……”
我都替他尷尬。
“但我的情況是對的,我現在白鯨R城分公司做智能家居部產品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