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紅不白(下) 不紅不白,不甜不鹹,……(1 / 2)

食局 四百八十寺 4686 字 8個月前

阿佑在我這兒好好蹭了頓火腿蝦仁炒飯,六點半才被我攆走。

七點鐘,R市城市電台晚間十點檔的主播蕭梓言女士,準時踩著高跟鞋來了,她是今晚唯一的客人。

蕭梓言是五年的老主顧,她在離“局”三十米遠的大廈頂層工作,主持十點檔情感節目。情感節目的主持人也不是天天都想談情感,她找不到工作感覺時,就約到我這兒,看我煮菜,和我聊天,醞釀情緒。

“局座~”蕭梓言的聲音足以讓人渾身酥麻,更彆說卯足勁嗲這麼一下。

但很快我就清醒過來,因為她那隻練九陰白骨爪似的手正向我的臉伸過來,下意識一偏頭閃過去,不為彆的,就很怕她的長指甲在我臉上劃出事故,明天汪亞茹女士能盤問我一天。

我伸出食指搖了搖,“摸臉要加五百。”

“噗!”蕭梓言明豔的眼睛一闔,笑出臥蠶來,“你要是出賣色相,我還真買~”說著將長發發梢和一本雜誌一同甩在食台上。

我瞟了一眼,是一本叫做《女苑》的女性雜誌,專門刊登些成功女人:商界女強人啊,女明星啊,女作家啊,等等,給普世中大多活得平凡庸碌的其他女人畫大餅:瞧,奮鬥吧!這就是你的明天!

豈知很多人永遠是活在今天的。

“挺漂亮啊。”我朝封麵上的女郎努了努嘴,一襲深色職業套裝,卻能勾勒出穠纖合度的身材,長發全都往後,梳成一把時尚馬尾,露出小巧精致的一張臉來,攝影機的角度微微俯視,模特眼神深邃,透著一絲笑意。

蕭梓言順著我的視線掃了一眼,“哦,尚宛,我今晚的特邀嘉賓,尚古的女接班人。”

“尚古?”這名字雖然天天聽,出現在這種語境裡卻突然不明白指啥了。

“尚古集團,最近我們節目組和《女苑》合作,搞女性題材周,為了請這尊佛啊,耗了一個多月。”

“哦……我還以為是模特擺拍……”

“能上《女苑》封麵的,哪個沒點背景?怎麼可能找個模特來擺拍?”蕭梓言擺了擺手,急於結束這個話題,“今晚煮什麼好東西給我吃?”

之前阿佑說得對,如果不是客人特彆想吃什麼,我一般不接受點菜,熟客的口味我了如指掌,並會不斷創造新的菜品給他們驚喜。新客人我會挑著接,覺得不適合來這兒吃飯的就跟人說這兩個月都排滿了,一般人也就放棄了,有趣的新客人我會詳細了解人家的口味、身體狀況,以便布菜。

至於每人每小時一千的價格,說實話,比起普通餐館貴了點,但要往上比,比那些人均好幾千的,甚至再說那種一道菜就五位數的地方,我這也不算什麼了。所以我的客人多是蕭梓言這樣會吃、會聊,又算不上非常有錢的人。偶爾客人也會帶些腕兒級的人物過來,但他們也就是來個一兩次圖個新鮮而已。

“食材的話,有北極蝦,有火腿,花蟹,都是你愛吃的,你打電話時有提到最近上火,再加上天氣炎熱,今晚的食單以去火、清補為主。”

說著話,我將煲好的冬瓜盅端在食台上,給她盛了一碗,“先喝點湯吧,溫度恰好。”

“冬瓜盅啊,太好了,我今天時不時想起這道湯呢!”

蕭梓言一口湯下肚,眉毛眼睛都湊到了一起,我知道,熨帖了。

趁她喝湯,我開始做下一道菜,藏香火腿上方已經蒸了半小時,我將它取出冷卻。香味傳出來,蕭梓言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了。

“哇!不會是藏香吧?!”

我對她豎了豎大拇指,上次她來吃飯時提過想嘗嘗這款火腿,我記在心裡,保證她下次能吃到。

“先把表麵的苦鹹味蒸掉,”我給她解釋,“要把它釀到荷蘭啤梨裡。”

蕭梓言的兩眼都放光了。

梨去皮,取肉最緊實的部分,切成厚塊,從中部兩小刀切下去,兩刀都切至三分之二處,再一挖,剔出的中間那塊梨肉不要,火腿切片,釀入其中,這樣做四塊,上鍋蒸。

北極蝦剝殼取仁,腹部那一側劃三刀,防止遇熱卷縮,拿泡軟的米紙卷裹了,一同裹進去的還有焯好水的甘荀條和唐芹條。

這道開胃小菜是要炸的,我這裡一般不搞動靜太大的炒、炸,客人如果走出去一頭一身油煙味,估計不會再來了,普通的抽油煙機噪音又太大,五年前一咬牙買了台五萬多的抽油煙機,幾乎沒噪音,雖然還是儘量不煎炸炒,但也基本上解決了問題。

蕭梓言吃了一隻蝦卷,滿意極了,“可惜還要上班,不能喝酒。”她歎道。

“下次下了節目再來,”我看她喜歡,就又裹了一隻給她炸,“你知道北極蝦個個都是變性的嗎?幼時都是雄性,長著長著,就都變成了雌性。”

蕭梓言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我點點頭,卻聽蕭梓言歎了口氣。

“怎麼了?”我問。

“如果有下輩子,你要做男人還是女人?”

我低了頭炸蝦卷,這個問題有點難。

蕭梓言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我的性向,訕笑一聲,“我現在覺得做女人好累啊。”

“怎麼啦?”

“社會期待你英姿颯爽頂起半邊天,家庭期待你溫婉賢良會生養,這兩者本來就是矛盾的,以前我總覺得,哪有那麼極端,找個平衡好了,可這種事情不落到自己頭上才沒體會。”

“怎麼落到你頭上啦?”

很多時候,我知道客人要將情緒傾倒在這裡,就順著話問,做一個耐心的傾聽者,他們不一定從我這兒得到什麼什麼啟發,但如果他們帶著一肚子垃圾來,帶著一肚子美食輕輕鬆鬆地走,這兩小時也就值得了。

這也是我在兩趴之間一定要空出四十五分鐘的原因,不光要清理廚房,還要清理我自己的情緒,絕不把上一場的情緒帶到下一場去,客人走進來時,我永遠都是一塊乾海綿。

“你知道我做這個十點檔節目做了四年了。”

“嗯,你做得很投入,也收獲了很多忠實聽眾。”

“局座你知道嗎,很多聽眾晚上不聽我的節目都睡不著覺的,倒不是我做得多好,陪伴,它就是一種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