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那現在呢?有什麼變化嗎?”
蕭梓言歎了口氣,“最近家裡催我生孩子,可能沒有人的工作像我這樣,和家庭完全背道而馳了,我每天做完節目回家半夜十二點,一直過的都是晝伏夜出的生活,一旦準備要孩子,這工作就做不了了。”
我一聽這話題,可真不是一般的煩惱了,難怪她唉聲歎氣的,這種時候大概急需要多巴胺來調節,蕭梓言為了身材忌甜食和碳水,沒關係,除了糖分,遊離氨基酸也能讓人愉悅。
我打開冰箱,從裡麵搬出一隻白棘三列海膽,本來我弄了兩隻打算明天給我媽帶去的,她老人家好這口,但客人當前,可以從我媽嘴裡省出一隻來。海膽黃不過是性腺,富含遊離氨基酸,它和唾液酶產生反應,會產生醇厚甘甜的口感,此時無糖勝有糖。
“吃海膽嗎?藏香還要十分鐘蒸好。”
蕭梓言看著這帶刺的家夥,“可以啊,就是好大一隻。”
“沒事,能吃多少吃多少。”
我撬開海膽,先取了一半出來做刺身。
“梓言姐,那你自己想要孩子嗎?”
“我啊,我還沒準備好。”
“聽著沒毛病,身體、事業都是自己的,還是得自己準備好才行。”
“嗯……你說我們這些平凡人,真是苦惱諸多,有時候確實覺得人間不值得,雜誌上這些女人,”她拍了拍《女苑》,“拿她們出來教育我們這些平凡的女人,其實哪裡公平?”
我笑了,調好芥末醬油汁,將清理好的海膽推到她麵前,“話彆說早了,說不定哪天你也上了《女苑》,再說了,我覺得這世上沒有人能樣樣都攥在手裡吧,這些女人,”我瞥了一眼封麵上的漂亮女模特,不,漂亮女強人,“恐怕也是犧牲了什麼換來人前光鮮,不信你今晚問問她。”
蕭梓言剛吃了一勺海膽,像立馬奏效了似的,“噗嗤”笑了出來,“問題都是彩排好的,哪能隨便問啦,我會被炒魷魚的。”
“私下裡問嘛。”
我將蒸好的啤梨釀火腿放在案板上冷卻,這梨肉蒸成了半透明狀,裡麵藏香火腿的紅色隱隱透出來,跟之前試做的豆芽釀蝦籽顏色仿佛。
蕭梓言邊往口中送著海膽邊眼饞這火腿,“看著,聞著,都很不錯啊。”
“你真的,抓住機會跟人家聊聊,說不定聊完了你心裡就平衡了。”
趁它冷卻,我去做醬汁,用鮑汁、生粉,加少許冰糖熬煮一下即成。
“好好,我去聊!”蕭梓言吃完了海膽,好像精神真的好了些。
我看她鬆快了,提起的心也放下了,“那回到你剛問我的問題,如果有下輩子,你不想再做女人了嗎?”
她將腮一托,“Hmmm…還做女人吧,可以美美的,又可以被你這樣的帥女孩照顧~”
我被她逗笑了,手上的活兒沒停,將啤梨釀火腿拿刀切半,一筷子可以放進口中,擺在盤裡,澆上醬汁,端給蕭梓言。
蕭梓言開心得手舞足蹈,“這道菜叫什麼?”
“嗯……不紅不白。”
蕭梓言笑起來,“明明是又紅又白!”她夾了一筷子放進口中,發出滿足的一聲,“這菜,說不出是鹹是甜,反正就是剛剛好,你也嘗嘗嘛!”
我搖搖頭,不與客人同食是我的規矩,哪怕關係再熟都不行。
我倆對菜名的想法分歧倒是有趣,她覺得又紅又白,我覺得兩樣都占了就兩不像,於是就叫不紅不白。
不紅不白,不甜不鹹,不清不楚,不愛不恨……
蕭梓言走了,我還在腦子裡風暴著不A不B式詞語。海膽少了一隻,明天汪亞茹女士一定覺得我不夠誠意,好在她吃甜品,於是我擼起袖子給她做芝士蛋糕。
蛋糕送進了烤箱,我肚子也餓了,拿出剛才剩下的一半海膽切成塊,攪了兩枚蛋,放入海膽塊和夜來香,給自己蒸了當宵夜。
十點,蕭梓言的節目開始了,我扭開收音機,平時都不太有機會聽她的節目,十點正是我接待第二趴食客的時候。
蒸蛋爽滑,海膽鮮腴,夜來香清雅。
蕭梓言在節目上會專業管理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就比平時說話還要誘人,節目開篇語說完,就向大家隆重介紹嘉賓,想起來了,剛才雜誌封麵上那位,蕭梓言說她是尚古的接班人。
“尚宛小姐現在尚古集團的職位是什麼?”兩人寒暄完,蕭梓言問。
被問的人略一沉吟,“尚古集團有四個事業部,我目前是酒店設計這個事業部的President。”
我剛把一勺宵夜放進嘴裡,卻被這把聲音轉移了注意,勺子含在口中,靜靜聽完。蕭梓言的聲音是暖色調的,馥鬱香醇,溫婉迷人,一般來說,電台主播請了非專業人士來做嘉賓,總會襯得嘉賓開口便遜色許多,尚宛卻沒被反襯,雖然沒有專業的聲音管理,但卻覺得聽來治愈,如清泉般潺潺低訴。
正走神,蕭梓言那邊說了句什麼,等我反應過來已經滑了過去,好像是在誇她年輕有為之類的。
可不是嗎,因為我當年也一隻小腳趾點進了設計圈,所以對總部在本市的尚古集團有些了解,尚古的四個事業部分彆是酒店設計、商鋪設計、家居室內設計,和主題小鎮設計,而當年尚古起家時做的就是酒店設計,目前發展最成熟的也是這一塊,甚至這個事業部下麵還有子事業部,擁有自己的酒店連鎖。
對建築設計圈的殘夢讓我有些難過,看了看我這個巴掌大的小店,忽而就苦笑一下,人各有命,一瞬間覺得人和人之間可以差出幾億個光年,可是我為什麼要和尚宛比呢?可能因為我們是蕭梓言今晚一前一後碰麵的人吧。
這落差讓我突然食不知味,倒掉了手裡的宵夜,關了收音機,包好蛋糕走人。
七月末的夜晚悶熱躁鬱,好不容易打到一輛車,我關上門,卻還陷在剛才的情緒裡。
“師傅,您最初的夢想是什麼?”我問司機。
司機師傅回頭看了我一眼,“吐車上罰三百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