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有什麼事嗎?”
薑小榆見她稍顯冷漠,再沒有那天在階梯教室裡對她的那種“特殊”態度,心中也涼了半截,“我……嗯,有點事想問問你。”
她極少開口求人,這氣氛讓她難堪。
後麵有車按了下喇叭,薑小榆往車後瞥了一眼,這裡確實不能停車,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讓黎尋走。
“你在這等一下。”黎尋說完便踩了油門開走了。
薑小榆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氣,她應該是去停車了吧?
她站在街邊,看來來往往的車流,不遠處行人紅綠燈發出“噠噠噠”的聲音,男人女人們個個光鮮亮麗,拎著包握著剛買的咖啡,躊躇滿誌地走在這條街上。
是啊,這是白領金領們彙聚的街區,薑小榆雖然沒有一份體麵的工作,但幾個月前她也是走得這麼躊躇滿誌的,如今呢?如今她覺得自己像一個乞丐,昨晚母親的一通電話奪走了她身上最後的一點從容與個性。
黎尋走了過來,戴著墨鏡挎著包,紅唇微微往上揚了揚,算是對她笑過。
她走到薑小榆麵前,“薑小姐,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
薑小榆一時答不上來,這話問得太過官方,而且她也沒準備好在大街上求黎尋。
黎尋又笑了笑,“上午不用上課嗎?”
這個她會回答,“今天上午沒課……黎小姐,我想請問一下,那個實習機會……還有嗎?”
“實習機會?”黎尋隨口接了這麼一句,便去按電梯的按鈕,“來我工作室說吧。”
薑小榆跟著她走進電梯,黎尋摘了墨鏡,薑小榆看著她近乎完美的一張臉,光潤玉顏,轉眄流精,眼角眉梢藏風流,電梯的光打在她身上,一偏頭,耳側一閃,薑小榆看見她又隻戴了一隻耳釘,而左耳上那顆紅痣戳醒了她的一些回憶……羞恥的回憶。
黎尋見她盯著自己,繼而臉又“騰”的一粉,頗覺有趣,開口問道:“怎麼找到這兒的?”
“網上搜的。”
答的人知道問的人不是問這個,問的人知道答的人不想答這個。
黎尋輕笑一聲,電梯到了五樓。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這是工作室的一個數字畫廊,”黎尋給她介紹,“這些是之前一位藝術家的作品。”她倆走過牆上掛著的一塊塊電子顯示屏。
“莫裡。”薑小榆輕聲說道。
黎尋回頭將她看了一眼,“不錯,還挺了解。”說完便推開了J&L的玻璃門。
前台的人都在向黎尋問好,洪珊從工作間走過來,遠遠看見黎尋身後的女孩,那女孩白得亮眼,小巧的一張臉,精致的五官,在哪裡見過……
她突然想起來,那就是薑小榆,之前看過她的照片和視頻,這麼一見真人,發現她比平麵視覺看起來要出挑,幾乎就是人群中一眼會看見的那種女孩。
黎尋見洪珊盯著薑小榆看,趁她露餡前開口,“我介紹一下,這是洪珊,我特助,這是薑小榆,藝術學院的研究生。”
被介紹的兩人互相問了好,洪珊站著待命。
“我跟薑小姐去談些事,你們今天把畫廊的展示換成明代的那批。”黎尋說完便要往辦公室走。
“尋姐,”洪珊叫住她,“莫裡找過你兩趟。”
“讓她搬出去吧,我們合約到期了。”
洪珊看著她的背影,一個“好”字還沒說完整。
薑小榆這麼快就來求她了嗎?洪珊感到不可思議,而且,黎尋會把她往自己辦公室帶,而不是小會議室,看來不嫌棄她……黎尋對人的潔癖有些嚴重。
薑小榆跟在黎尋身後,J&L的布局讓她感覺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眼花繚亂。
她倆經過一扇門,黎尋指了指那裡,“這是我們Artist-in-Residence的工作套間,通常來說駐留藝術家會與我們簽訂兩個季度的合約,期間他們住在這裡,在這裡生活、創作,成品由我們代理展出並銷售。”
“住在這裡?”薑小榆想,剛剛洪珊提到的莫裡,大概就是這個合約到期了。
“對,這是一個非常私人的空間,有臥室、廚房、衛浴、看風景的陽台,當然了,還有一個很大的工作室。”
“這麼說,J&L不光光是一家策展公司,還有自己的駐留藝術家並代理銷售……功能上和畫廊差不多。”
“你說得對,”黎尋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但我們的主營業務是策展,我不想把有限的資金和人力花費在畫廊這種日常維護度很高的工程上,我是一個非常現實的……生意人。”黎尋兀自笑了笑。
薑小榆差點沒適應這辦公室裡一望無際的“白”,仿佛主人把它打造成了一個一塵不染的仙境。
“你要喝點什麼?”黎尋問她。
“哦,不用了,謝謝。”薑小榆有些拘束。
黎尋去冰箱裡拿了兩瓶水過來,“請坐。”
說完她也在辦公桌後坐下,衝薑小榆笑了笑,“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又是這個討厭的問題,薑小榆下意識咬了咬唇,將那個羞恥的問題再次問出:“黎小姐,請問明朝畫展的實習名額……還有嗎?”
“沒有了。”黎尋依然微笑著,表情比回答溫和。
薑小榆低了頭,黎尋也不作聲,在等她。
她又抬起頭,“我知道,我錯過了申請的deadline.”
“對,是忘了嗎?”
薑小榆搖搖頭,她不打算撒謊,“不是。”
又是一陣沉默。
“真的不可以再多一個名額嗎?我……我可以為你們做很多事,也不需要……不需要全額的實習薪水。”
黎尋了然,轉動著麵前的玻璃瓶,“薑小姐,隻不過一天時間,你隻錯過了一天,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我……家裡出了點事,需要這份工作。”
“工作……”黎尋思索著,“我找的不是打工人,我不希望一個藝術實習生把它看成一份工作。”
薑小榆凝眸看她,半晌,“窮困潦倒的藝術家也需要麵包果腹,如果不是生計所迫,達芬奇可能都畫不完《最後的晚餐》,畢竟他之前很多作品都沒有完成,完美主義到病態。”
黎尋給洪珊發消息:薑小榆家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