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榆感覺自己像見了鬼,又是木床。
夏原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怎麼了?”
“我出去打個電話。”
薑小榆走到門口,撥通那個號碼,對方很快就接起。
“薑小姐啊,不好意思啦,我是‘江氏公所’的,我姓江啦,江河湖海的江。”
薑小榆聽出對方帶著濃重的嶺南口音,猶豫了一下,“江先生,您好。”
“你好你好,李太太是你的房東吧?我跟她要的你電話號碼。”
“哦,是。”薑小榆有點生氣,慶幸自己搬了出來,這個李太太,要麼擅自進她的家,要麼未經同意把她的手機號給彆人。
“是這樣的,李太太昨晚跟我們聊天,說她的房子又要找租客了,然後就聊到現在的租客,就是薑小姐你啊,她說她在你臥室看到過一張棕黃色的架子床,我對這個床很感興趣啊。”
他想買那隻床?這是薑小榆腦中的第一個想法,“感興趣?”她隨口應了一句。
“噢,我想看看那個床,不知道方不方便呢?薑小姐這個床賣不賣的?”
薑小榆愣了愣,床當然是要賣的,但如果是剛才洪珊說的那種價位,恐怕還是算了。
不過她還是想給彼此留點退路,不合適大家也都舒服,正好上次跟李太太也說床是彆人的。
“哦,那床不在我這,不過可不可以問問,您為什麼想買那種床呢?”
那邊笑起來,又說道:“我們公所對古董非常感興趣,尤其是明朝的古董。”
這麼說……對方是準備好了收購古董的?隻是……薑小榆留了個心眼,這會不會也是對方的試探呢?
“古董啊?那我不知道,畢竟不是我的東西……”
“薑小姐,”對方打斷她,“不然這樣吧,你和那個,就床的主人啊,可以來唐人街我們談談吧?我有東西給你看,‘江氏公所’就是唐人街牌坊後麵那棟小樓,很出名的,這裡的人都知道,你來找我江福海,你放心,這裡的人都認得我,我們公所很大,不會騙你的。”
對方吃力地用很不標準的普通話講了一堆,薑小榆實在猶豫,但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畢竟如果賣給了中國人,即便不運回國去也是好的。
“江先生,我可以去看看,但那床是什麼情況、賣不賣,我不能做主。”
“帶你朋友一起來咯。”
“也……不是很熟的朋友,碰巧被李太太看見了而已,這樣吧,我先過去跟您碰個頭。”
“你下午過來吧,我有東西給你看。”對方又強調了一遍。
掛了電話薑小榆回到劇院裡,帽簷依舊壓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夏原彎腰從帽簷下看她,“有事?”
薑小榆將剛才的電話給他簡單說了一遍。
“去唄,我跟你一起?”夏原問。
薑小榆想了想,“算了,我自己去吧,不然他肯定以為你就是那個‘朋友’,回頭如果不想賣不太好說。”
“也行,那你一個人當心安全,不過那個公所我知道,經常辦活動的,問題應該不大,”夏原說著在手機上搜著,“噢,是這個人吧,”他指著一個網頁給薑小榆看,“‘C城江氏公所’主席江福海。”
薑小榆湊過去看,主頁上出現一個圓臉老翁的大頭照,看起來得有六七十歲了。
她聳聳肩,“可能吧。”
中午吃過午餐,薑小榆一個人乘地鐵趕去唐人街。
這地方像極了上世紀影視作品或照片上的小鎮街道,還常常有些配色很誇張的、年久失修的建築,就像眼前的“江氏會所”,整棟小樓用紅綠兩色漆著龍鳳圖案,處處斑駁脫落,但樓頂卻橫著一塊巨大嶄新的匾額,匾額上遒勁有力地提著:江氏公所。
原是這唐人街不但有江氏公所,還有李氏公所、陳氏公所……都是當年的老派華僑遠渡重洋來定居之後修建的,一來是沿襲了嶺南地區宗族祠堂的傳統,二來也為凝聚身在異鄉為異客的鄉親父老。而到了今天,會館的匾額仍然要夠大、夠華麗、夠有麵子。
建築看起來有點荒誕,但在學藝術的薑小榆眼裡,倒也有一種略微畸形的美,有時候她覺得,藝術家和常人的區彆就是,藝術家對美有著更強的包容性。
她推了推門,是鎖著的,在門側找了半天,有個差不多是門鈴按鈕的東西,按了一下,等著,無人應答。
正猶豫要不要打電話,身後傳來腳步聲,電話裡那把蒼老的男聲響了起來:“是薑小姐吧?”
薑小榆轉回身,麵前這位圓臉、大鼻頭,還沒自己高的老人果然就是主頁上的老翁。
“嗯,您就是江老先生吧。”
江福海笑眯眯的,拿出鑰匙去開門,“這裡呢,平時也沒有人在的,辦活動了才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