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
一些不同時期的往事↓
盛望常開玩笑說自己小時候是個小氣鬼,不喜歡一切搶他玩具、搶他風頭、搶他食物的活物。其實也不總是這樣,他大方的時候又格外大方,得看緣分、看時機、看心情、看是什麼東西。
他小時候身體不太好,每逢換季必感冒,到後來連常在門診和輸液室的醫生護士都混熟了,總愛蹲著逗他:“你怎麼又來啦?”
“感覺比上次沒重幾兩,你是不是吃東西挑嘴呀?”
他總是拒不承認挑嘴,然後從口袋裡往外掏小零食,塞給逗他的醫生護士。有一回撞上快過生日,他抱著看起來有他半個大的袋子,認認真真地往外掏小蛋糕(不給其他人插手,堅持要親自派發)。
醫生沒忍住,問盛明陽:“小朋友平時也愛吃零食嗎?”
“不是,他是臉皮薄,每回知道又要來醫院了就開始找東西,假裝是來送零食的,不是他又感冒了。”
“……”
搞得醫生護士哭笑不得,反而更喜歡逗他。
小時候的盛望被養得很精細,確實不常吃零食,尤其是甜食。給他吃的東西都是適合小孩的口味,佐料不會太多。就連生日吃的那些也都是媽媽特製的。
那一年生日撞上了冬季流感,盛望掛水掛得兩隻手冰冰涼涼。媽媽捏了捏他的手指頭,覺得蛋糕不夠熱乎,於是又花費一番功夫,熬了一盅改良過的牛奶紅豆沙。
豆熬得又綿又細,看不到一點莢殼痕跡,佐料極少,聞著卻很香甜。端上桌的時候溫度剛剛好,白霧蒙蒙但不燙口。
盛望發現自己有媽媽特製的甜點,就變得十分大方,催著盛明陽把蛋糕切成一牙一牙的,兩手端著給媽媽給爸爸、給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包括正要走的小陳叔叔和打掃阿姨(依然不準彆人插手,堅持親自送)。
他那時候太小,遞給大人還得仰著臉夠一下,說:“請你吃。”
掛完水的盛望精神很足,像小蛋糕的搬運工,在屋子裡跑前跑後。各個角落都能聽到他那句:“請你吃。”
那時候盛明陽看著他一丁點大卻忙成一團的樣子,特彆欣慰地跟盛望媽媽說:“我們望仔性格不錯,大方。”
說完,他看見盛望派送完蛋糕,坐回椅子上,拿起紅豆沙裡的勺吹氣。
他問:“好吃嗎?”
盛望點頭:“好吃。”
他又問:“給爸爸嘗一口?”
小氣鬼盛望又嘗了一口捂住碗,含含糊糊說:“不給。”
“……”
媽媽在旁邊笑趴了。
因為他那句極其護食的“不給”,媽媽後來常給他做這種牛奶紅豆沙,每回都玩笑說是“望仔特供版”。
從四歲一直特供到八歲。
八歲之後,家裡阿姨做過這種紅豆沙,就連盛明陽也偶爾試過,但總是不像。到後來,這樣曾經“特供”的東西就慢慢地很少出現了。
***
十五歲那年,盛望的生日剛好在周末,就連住宿生都放了半月假。
一群關了十來天的學生好不容易“放歸山野”,總想著找點由頭瘋玩一把。這由頭自然落到了盛望頭上。
他那時候是正常走讀,周五下了晚自習就回家了。一整晚,他微信叮呤咣啷瘋狂跳著消息。好幾個滿臉寫著“我有預謀”的同學故作神秘地說:“萬象城開了,有一家室內滑雪和一家遊戲城,吃的也多,周日走起?就當慶祝放假!”
慶祝放假卻要約周日,周日住宿生甚至隻放半天,還要返校上自習。
盛望想了想,回道:“一個不成熟的建議,請問周六是不是更適合一點?”
對麵瞬間就招了:“你生日不是4號周日嗎?”
“……”
果然。
盛望說:“我喜歡提前過,所以周六怎麼樣?”
那些同學裡有一半是住宿生,對他們來說當然是周六更儘興,能玩一整天。所以一拍即合高高興興定了時間。
盛望喜歡熱鬨,誠如當初盛明陽的判斷,他長大了性格依然很好,小氣鬼的那麵越來越少,大方的部分從“看心情看緣分”變成了“總是”和“常常”。
那一整天,從午飯到晚飯,從滑雪場到電玩城再到KTV,他一個人付了所有錢,來謝謝這些讓3號變得很熱鬨的同學,就像小時候說著“請你吃”,然後笑嘻嘻送了所有人蛋糕一樣。
但是3號越熱鬨,就襯得4號越安靜。
以往過生日都在學校,感受還沒有那麼明顯。這次恰好是周日,連住宅區的鳥都在躲懶,半天也聽不見一聲叫。
那周盛明陽出差撞上寒流,航班被耽誤了。他給盛望發了好幾條長長的語音,一邊說著爸爸今天到家要晚上了,一邊問盛望想要什麼禮物。
其實盛望真沒有什麼特彆想要的,但他知道如果不說一樣東西,盛明陽可能會覺得愧疚。
所以他搜了搜出差地附近能有什麼東西,順口扯了個航模之類的東西,說自己正在收集這些。
有了可以補償的東西,盛明陽道:“好,等著。”
盛望套了件連帽衛衣,開了一部電影做背景音,盤腿靠著沙發打遊戲。
這邊的冬天比老家暖和,客廳還開著地暖,他其實一點都不冷,也不需要什麼熱乎的東西來暖胃。
但他突然特彆想吃紅豆沙。
他打開外賣軟件,上上下下翻了快一個小時,找了圖片看起來最像的點了一份。
點完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光顧著看圖片像不像,沒注意距離路程,那家店太遠,等到外賣送過來時,毫不意外已經涼了。
他在廚房翻了半天,找到有點相似的碗盅,把紅豆沙倒進去。猶豫著沒放微波爐,而是架在天然氣灶上煮熱,然後盤坐在茶幾邊嘗了一口。
太甜了。
水也有點多,看著比圖上的稀。
還有一點沒打碎的豆渣。
……
一點也不像。
那天的盛望格外固執,前前後後找了四家不同店鋪,結果沒有一家是相似的。他安安靜靜地吃完每一份,把空盒收拾扔掉。
從那之後,再也沒點過。
***
盛望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夢見小時候的場景,他坐在桌邊,麵前盛著紅豆沙的碗盅冒著蒙蒙熱氣,看著就很暖和。
這麼多年過去,他其實已經不記得小時候的紅豆沙究竟是什麼味道了,卻在夢裡仿佛聞到了香甜氣。
他還是伸手護食,捂著碗的時候被燙了一下,倏然驚醒。
24歲這年的生日沒有像初三一樣撞上周末,卻有和小時候相似的冬季流感。盛望體質比小時候好得多,沒有中招,但他順手把休假給用了,換來兩天躲閒的懶覺。
寒冬臘月天的枕頭有股神奇的吸引力,他趴在上麵,眼也沒睜往旁邊摸了摸。
摸了個空。
?
大清早的,有人離奇失蹤。
盛望腦子裡蹦了這麼一句,半睜開眼睛。窗簾沒拉開,屋裡是適合躲懶睡覺的暗度,但依然能看見旁邊空著,江添沒在。
他摸到手機看了一眼時間,9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