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確實不算大清早了,但他還是趴在被窩裡懶得動,主要是昨天睡太晚了。
但同樣晚睡的江添怎麼就沒賴床呢,這人不會困的嗎?
盛望半醒不醒,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爬起來看一眼的好奇心”和“舒適被窩困住了我”在腦中無聲打架。
就在他做了點心理準備,打算起來的時候。外麵隱約傳來一點很小的響動,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輕響由遠近,接著床墊輕輕一陷……
有人給他把肩膀那裡的被子壓了壓。
盛望睜開眼,江添帶著冬日被窩外特有的單薄冷意回來了。
“你乾嘛去了?”
江添頓了一下:“起來倒了杯水,吵醒你了?”
“沒。”盛望道,“你動靜還沒貓大,我是做了個夢燙醒的。”
“燙醒?”江添見他似乎還能再睡個回籠覺,放低了聲音。
“嗯。”盛望說著說著又把眼睛閉上,“被盛紅豆沙的碗燙了一下。”
他想起來為什麼會突然做那樣的夢了,昨晚他跟江添胡亂聊天的時候提到了公司附近的餐廳和外賣,可能也是太困了思緒亂轉,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又想起了初三生日那天點的那四份紅豆沙。
他就像是後知後覺找到了一個可以告狀的人,時隔了快十年,嘀嘀咕咕跟江添抱怨了好久。
他困得前言不搭後語,沒提當年為什麼想點紅豆沙,也沒提自己喜歡什麼口味。隻是像羅列“罪狀”一樣,想起來一點就抱怨一句:“太甜了,糖跟不要錢一樣放,齁了我一天。”
“味道也不對,湯都分層了。”
“有一份甚至能看見完整的豆子,它卻敢叫豆沙。”
……
“我已經好多年沒吃過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吃到過那樣的紅豆沙了,就不怪乎做夢夢見了吧。
江添聽到他說被紅豆沙的碗燙醒,捏了一下他的手指:“這麼喜歡?做夢都是這個。”
盛望隨他捏,好像真被燙了似的。他像是又要睡著了,趴在枕頭上安靜了好一會兒,忽然說:“小時候特彆喜歡,第一次吃也是生日吧,我媽做的。我印象裡她熬了很久,當時我還沒廚房那個案台高,繞著我媽打轉,跟前跟後地想當試吃小工。”
“我爸想從我這分一點,我特彆小氣地拒絕了,一口都沒給。”
他說著笑了一下,聲音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又過了好久才道:“但我其實都不記得那個味道了,就記得我媽端上桌的時候熱氣騰騰的,聞著很香。”
……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很多,從最初被捏著手指,到後來被抱著。說著說著,夢裡被燙醒的失落感慢慢散了。
房間地暖的溫度太舒服,他迷迷糊糊間真的睡了一個短促的回籠覺。
他踩著回籠覺的尾巴,突然想起來,之前夢到被碗盅燙醒的時候,好像真的聞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
不是做夢。
?
盛望腦子裡轉了兩圈,徹底醒了。他翻身坐起來,果然發現江添又一次神秘失蹤。
***
神秘失蹤的江添這會兒正在廚房,擼著衛衣的袖子,從保著溫的鍋裡端出一隻白瓷碗。碗裡是盛望昨天咕咕噥噥說了一晚上的紅豆沙。
他這一年廚藝跌跌撞撞地長進著,幾乎把盛望喜歡吃的東西都練熟了。但紅豆沙是個例外,因為盛望過去幾乎沒有提過。
他本著當年上學查漏補缺的習慣,以為自己在某人的言語間隙裡補到了一塊罕見的知識盲區,昨晚查了好久,在五花八門的教程裡精挑細選。
不能有豆子的形狀。
不吃太甜的。
不能太稀,得稠一點。
但又不能太厚,不然就成豆沙餡了。
……
他看了好多視頻,總結了一套,今天輕手輕腳起了個大早,熬了好久。熬到他模擬了一下某人挑剔的口味,覺得應該尚可,至少不會讓對方嫌棄地避雷好多年,這才換了保溫回到房間。
但他沒有料到,一份甜點被惦記那麼多年,隻是因為盛望想媽媽了。
那這碗紅豆沙就有些不合時宜了。他是為了讓喜歡的人高興,不是難過。
所以他趁著盛望睡著回籠覺,又回到了廚房。
江添安靜利索地把鍋收拾好放回原處,正扶著台麵猶豫這碗紅豆沙怎麼處理比較好,忽然聽見身後有動靜,還有一股洗漱過的薄荷味。
他轉過頭,跟盛望來了個臉對臉。
江添:“……”
他手掌還虛捂著那個碗。
盛望沒忍住有點想笑,把他的手扒拉開:“讓我看一眼……我就知道,你乾嘛捂著?”
雖然起床就有預料了,但看到那碗紅豆沙時,盛望還是怔愣了一瞬。
他問了江添一個多餘的問題:“你做的?”
江添居然敢脫口而出:“不是。”
盛望:“?”
他指著那碗說:“我這麼好騙?這不是家裡的碗嗎,不是你做的哪來的?”
江添掙紮了一下,破罐子破摔:“誰知道,鍋裡長的。”
盛望:“……”
行。
天塌下來有人靠嘴頂。
“既然是鍋裡長的,那就是我的。你趁我睡著偷偷摸摸起來要對它做什麼?”盛望伸手就要去拿碗。
“燙!”江添一把抓住他,另一隻手去拿隔熱手套。
等再轉回來,就見某人已經捏著一柄銀勺,就地嘗了一勺:“小時候想當試吃小工沒機會,現在總算能上桌前搶一口了。”
剛剛還捂著碗的人這會兒又一聲不吭地看著他,等一個評價。
其實真的很好吃。比他當年點的那一堆外賣不知好了多少倍。但盛望就是忍不住賣著關子逗人,又嘗了好幾口才說:“你能不能跟鍋商量一下,下次長的時候,多添一點牛奶。”
江添:“……”
江添:“……我轉告它。”
盛望捏著勺子笑起來。
可能是剛從鍋裡端出來的緣故,那碗紅豆沙騰騰的白霧直朝眼睛撲,有著冬天特有的熱意,會讓人想起小時候白馬巷口的很多很多個早上。
他還是會想媽媽,但這或許不該叫做難過,而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就是常念常想常懷愛意。
從這年往後,盛望沒有再避開生日這一天了,有人給他從3號過到4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