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點兒生氣。(2 / 2)

顧修寒的唇角幾不可見地翹了翹。

分化期多休息是好事,但阮語的睡容並不安穩,眉毛擰著,潮紅的麵頰乍看可愛,但隱隱透著病態。

顯然睡得不舒服,還是得叫起來吃點退燒藥。

“阮阮。”

顧修寒抬高聲音。

阮語掀起酸困的眼皮,醒了,這短覺他睡得不舒服,因為尾巴一直疼著,夢裡都是有人揍魚。

他燒蔫了,醉漢般七扭八歪地遊到岸邊,臉蛋自暴自棄地往岸邊石上一搭,軟肉擠得變形:“修寒哥,我想上去,但是沒力氣了……”

“嗯。”

顧修寒抖開一條厚實的浴巾裹住阮語,隨即俯身,一手勾背,一手浸入水中牢牢扣住魚尾,把小人魚撈出來放在長椅上。

頭發在滴水,阮語奶狗似的甩腦袋。

人魚的角質細胞結構特殊,水在頭發上沾不住,上岸後甩一甩就能乾得七七八八。

“彆甩。”顧修寒眼疾手快地摁住那顆小腦袋,用浴巾蓋住,輕輕揉擦。

發燒本來就頭疼,甩幾下還了得。

“能再給擦擦尾巴嗎?”阮語輕聲細氣地提要求。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來自本能的暗示,他忽然不想讓魚尾巴沾水。

看這意思,說不定這次發作過後就能長出人腿。

長出腿就得學習行走,阮語發愁,除去精神領域的知識,他學什麼都慢吞吞,想和智人達到同樣學習程度總要付出雙倍努力,因此一提到要學什麼就犯難。但轉念想到以後就和顧修寒一樣了,阮語心中又泛起一股隱秘的雀躍,尾巴尖兒海草狀扭來擰去,害羞似的。

顧修寒扯來兩條浴巾,墊一條在魚尾下,用另一條細細捋過致密綢滑的鱗片,最後單膝蹲跪在長椅旁,一片片展開阮語尾端敏感的鰭紗,小心翼翼地蘸去水珠。

全身都擦乾了,阮語又小聲問:“能抱我去臥室躺一會兒嗎?我今天想睡床,還想蓋被……我難受,不想坐代步車。”

顧修寒忍了忍,沒忍住,還是抬眸看他。

阮語被教得好,禮貌慣了,提再小的要求時也習慣用“能不能”“可以嗎”這一類措辭,調子也軟乎乎,好像壓根沒脾氣,拒絕他多少次也沒關係。

可如果真的被拒絕一下,阮語會生很長時間的悶氣。

更要命的是,外人也就罷了,如果是阮語認知中的親族,那麼他就算再氣也不會采取冷戰、嘲諷、大吵大鬨之類的戰術,隻會憋著滿肚子火兒,繼續禮貌地和對方相處。頂多在無人時躲在湖底團成個魚卷,默默委屈到變形。

讓人想不嬌慣著也不忍心。

顧修寒把阮語包得嚴嚴實實,連兩條胳膊都裹在浴巾裡,防止阮語貼上來摟脖子,包完,才把一腦瓜問號的阮語打橫抱起來。

“手拿不出來了……”

小聲抱怨。

“可以不拿。”

無理取鬨。

“……”

修寒哥最近總是喜怒無常的,還是少惹他。

阮語嘴唇抿了抿,想掙一下,還是忍住了,老老實實在顧修寒懷裡站軍姿。

阮語平時都住在人工湖裡,臥房有歸有,但一年也未必去睡一次,純粹是個象征,不是天天打掃。

被罩上不可避免的積了點薄灰,很少,若是換個人大約根本察覺不到。

“有灰。”阮語嫌棄地瞟著被罩,不肯躺下去,吐出兩個字唇瓣就緊閉起來,像怕話說多了灰飄進嘴裡。

顧修寒拿他沒半點法子,隻好退到房門外。

“去你房間可以嗎?”阮語有氣無力地枕著顧修寒鎖骨,“我好困了,燒得渾身都疼,想快點吃藥睡覺……”

都這麼說了,哪還敢有不行。

想保持距離,卻節節敗退。顧修寒無奈,把阮語抱回自己臥室,放到床上。喂完人魚專用的退燒藥,顧修寒又給揉了好一會兒尾巴,見阮語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了,便掖好被子打開暖風,靜靜走到一旁的椅子旁。

怕是親哥也沒有這麼任勞任怨的。

鵝絨枕很軟。

阮語的巴掌臉陷了一小半進去,顯得更小了。

他在水裡睡慣了,嘴唇為了吐氣泡,偶爾會翕動兩下,張開的瞬間,能看見一點點口腔內側淡紅的唇肉,反著一星水光。

顧修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瞳仁晦暗不明,十條人魚湊一堆也讀不出他在想什麼。

然而……

分化期能對阮語采集腦電信號的感知器官產生刺丨激,使其獲得二次發育,精神力也會漸漸增強。

這是王族血脈獨有的特性之一。

但十六年前幸存的王族僅有阮語一條,科研院對這方麵的研究幾乎為零,以至於連阮語本人都不太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顧修寒緩緩將手伸向阮語。

用指背,隔著一至二公分的距離,從眉心虛描至鼻尖。

阮語呼出的氣熱烘烘,潮乎乎,勾纏著指尖,誘他去觸。

但是……

[夠了。]

顧修寒彎起手指,緊攥成拳,端正地擺回膝頭。

……

阮語睡得不太踏實。

迷迷糊糊間,大概是做夢,他感覺精神網的能量有短暫的增強。

在他的感知範圍內,莊園中那一個個精神體的色澤變得更加細膩,層次也比之前更清晰,不再隻是一團混沌籠統的情緒。

他能讀懂更多了。

在莊園的眾多精神體中,有一團顏色怪異的精神體格外顯眼,而它的主人好像就在離阮語不遠的地方。

它亢奮不安,翻湧著一種阮語讀不懂的,強烈又禾周熱的穀欠望。

它還發出了一句奇怪的腦電信號,沒頭沒尾的——

[會很軟嗎?]

什麼東西軟不軟的啊……

阮語耳根倏地發燙,沒聽懂,卻莫名覺得隱秘又羞恥,還有點兒生氣,他掙紮著往後縮,想回避那團嚇人的精神體。

像是感知到阮語的抗拒,精神網能量倏然回落到正常水平。

一切又恢複了老樣子。

阮語踏踏實實地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