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怎麼教?(2 / 2)

“看你箱子挺大的,我都能坐進去。”阮語話裡有話,因為心虛嗓音格外軟,還尬笑了兩聲,“哈哈。”

怕踩臟箱子,阮語把拖鞋踢到了一邊,愛光腳溜達的毛病已經矯正過來了,腳上正規規矩矩地穿著襪子。前腳掌輕輕踩著箱子內側,夏日的麵料輕薄透氣,能隱隱窺見一點腳zhǐ的纖秀輪廓。

感覺顧修寒的眼神驀地變得危險,阮語以為他要生氣,不敢再鋪墊,生硬地拋出下半截話術:“……要不然你就把我打包裝走吧。”

“阮阮,出來。”

片刻沉默後,意味不明的口吻。

但不用觀察精神體也知道不是生氣。

阮語立刻鼓足勇氣作死,不僅不出去,還奮力往箱子裡擠了擠,悶聲道:“你一走就那麼長時間,我想你怎麼辦啊。家裡隻有叔叔阿姨,他們還要工作,白天都沒什麼人陪我……”

話音未落,阮語頭頂一鬆,箱蓋被人掀開,肋下架了一雙手臂,整個人被輕輕巧巧地“拿”出行李箱。

“開學就好了,有很多同學。”顧修寒聲音很低,“聽話。”

阮語貓一樣被拎起來,索性耍賴黏進顧修寒懷裡:“但是離開學還有三個多月啊。”

鬼使神差地,也許是怕他站不穩,顧修寒順勢摟了一把。

和想象中一樣,看著清瘦,但莫名軟。

也不知道肉都藏在哪。

某根緊繃的弦幾乎要被阮語這不知輕重的一抱扯斷了。

“這件事不討論了。”顧修寒驀地收回摟在阮語腰上的手臂,後撤一步。

行李箱的柔軟內襯上還殘留著阮語坐過的痕跡。

那麼乖地哀求著。

讓人恨不得就那樣將他帶走。

但是……

顧修寒開口,罕見的生硬語氣:“不可能。”

一錘定音。

顧修寒這麼篤定下結論的事都是不可能鬆口的。

從小到大都這樣。

知道沒希望,阮語徹底蔫了,吃飯都不積極,也不在岸上到處溜達玩兒,變回原形鑽進湖底,委屈得團成魚球。

很難過。

不明白哪做錯了,但好像是招顧修寒討厭了。

這次回來就一直這樣,剛開始阮語以為他是因為彆的事心情不好,這些天觀察下來好像不是,就是專注煩他一個,可能是嫌棄他太愛黏人。

焦慮的精神波動擴散向整片人工湖。

湖中被阮語當寵物豢養的水生動物們都變得不安起來。

人魚王族無意識散發出的精神影響會使這些小生靈對其產生崇拜臣服的本能,自然會急阮語之所急。

一顆胖乎乎的水母飄來主動給阮語當抱枕,被壓得扁頭扁腦,還頑強地閃爍著象征友好的珠白色光芒。

幾朵海葵舒展開綿長的觸手,在阮語尾鰭上撓癢癢。

一群豔麗的觀賞魚焦灼地繞著阮語兜圈子,想做點兒什麼。

……

這些生物都不是首都星的物種,其中一部分是顧戎當年帶人從阮語的母星專程運回來的,另一部分是當年那批海洋生物的後代。

阮語一下下捋著水母觸感柔韌解壓的光腦袋,想起當時的事。

那時小阮語已在顧家寄住了半年。

適應期過後,他不再認生,看起來一切都好。

但他其實很想家,想人魚媽媽和人魚爸爸,隻是不敢說。

嫩得像團棉花的幼崽,小腦袋有點兒遲鈍,理解什麼都慢半拍,卻偏偏明白海裡的家再也回不去了,和自己一樣長魚尾巴的親族也都沒有了,大哭大鬨不僅沒用,說不定還會惹新的親族討厭。

因此小阮語想家時總是哭得異常安靜,還專挑沒人的時候偷偷遊到岸邊,用白胖的短胳膊搭著湖邊石,歪頭望著顧修寒曾指給他看的,銀河中母星的方向。臉蛋肉被胳膊擠得扁扁的,抿著嘴,眼淚珠大滴大滴默默順著臉淌,凝固成結晶。

人工湖中的水質是嚴格按照阮語母星海水的成分調配的,味道和氣息明明那麼熟悉,水中卻空空蕩蕩的。

當時顧戎還不太喜歡小阮語。

他和顧修寒一樣,是早年從機甲特種兵一步步拚殺上去的,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股久經沙場磨煉出的狠戾,對男孩子自有一套要求,也習慣了自家兒子剛硬寡言的性格,阮語這種愛撒嬌的小甜崽他當然看不慣,還與試圖拉近他們關係的沈婧雅抱怨說“看著就煩,彆讓我看”。

這狠話一旦放出去,顧戎就算吃錯藥了忽然想看,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去看,生怕惹來妻子嘲笑。

所以……

在多次“吃錯藥”之後,顧戎動不動就找借口攆走監控中心的警衛,通過湖邊的高清監視器,虎著臉隔空吸崽。

時間久了,顧戎漸漸揣摩出了小阮語的心思。

於是,失蹤了半個月再現身時,顧戎的指揮艦從阮語母星載回滿滿一艙海洋生物。進行過一係列滅菌與檢疫處理後,顧戎在沈婧雅嗤嗤的悶笑聲中臉紅脖子粗地委托她將這些海洋生物轉交給小阮語,反正人工湖足夠大,運幾條鯨魚進去都養得開。

“阮阮的……小枕頭呀。”小阮語口齒不清地說著帝國語,讓沈婧雅抱著,費力地從水箱中撈起一顆大水母,作勢把腦瓜枕在上麵。

這種水母綿軟柔韌,貼在臉蛋上很舒服,戳一戳就能在暗處散發珠白輝光,在阮語的母星,許多幼崽喜歡把它當枕頭用。

“咿,小海兔。”

放下水母,小阮語又興致勃勃地用胖鼓鼓的手托起一隻海兔,吧唧親了一口。

親完,高興得臉蛋都脹紅了,又仰起頭,在沈婧雅麵頰上吧唧了一口,甜甜地拍馬屁道:“謝謝好姨姨,漂亮姨姨。”

沈婧雅樂得不行,想了想,還是如實告訴小阮語:“這些是顧叔叔從你的家鄉專門給你運回來的,你顧叔叔隻是嘴硬,其實心裡很疼你的。”

“阮阮知道呀。”小阮語神氣地翹起尾巴,連比帶劃,“叔叔看見阮阮,金色的。”

語言和表情能騙人,但那淡金色的,象征著喜悅的精神體騙不了人。

顧戎簡直是教科書般的嘴硬心軟。

阮語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或許……可以求求顧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