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會結束後,他們一起回宿舍,賀子炎一路上望著江淼安靜的背影,想和他說話,可一直到上車都沒能做出決定。
江淼坐在最後一排的靠窗,和往常一樣盯著窗外,不發一言。
大約是因為發了那樣的微博,說了那樣的話,賀子炎心中總有不安,到了這時候,他竟然還想著用這些去試探江淼的心,明知道是沒有結果的。
思來想去,他還是打開了許久沒有聊天的置頂對話框,編輯了一條消息,刪刪減減,最後隻發出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彆想太多,輿論已經轉好了,大家基本都相信她隻是你妹妹了。]
發出去之後,他又覺得有些奇怪,補充了一句。
[現在想想我當時還真不該去的,添了這麼多麻煩,幫我跟小垚道個歉,害她也被拍到。]
過了好久,他才收到江淼的回複,兩條。
[不是你的錯,你能去,她很開心,不在乎這些。]
[你也彆在意,最近工作這麼辛苦,早點休息吧。]
短短兩行字,賀子炎盯著看了好久,看到都快認不得這些字,車裡好暈,他最後還是關掉手機,閉上了眼。
明明以為自己不去看江淼,不去找他,慢慢地就會放下。
可哪怕是隔著屏幕的兩句安慰的話,就可以擊垮他脆弱的意誌力。
他不明白,為什麼江淼可以說抽離就抽離,而且竟然可以真的和從前一樣,對他說那些關心的話。他搞不懂究竟是江淼太成熟,還是自己太幼稚太淺薄,怎麼都走不出來。
回到宿舍,他收到方覺夏的一條消息。
[子炎,那天我告訴你我和隊長遇到的女生,是不是就是你前女友啊,隊長應該和你也說過這件事對嗎,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隊長今天情緒不高,可能是我想得太多吧,他平時很在乎我們的感受,每次都是他照顧我們,這次可能是因為妹妹被曝光的事,有點著急,不知道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你彆放心上,隊長對你真的很好很好的,很在乎你,你知道的吧。]
看到這長長的一條消息,賀子炎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他並不想自己和江淼的事影響到身邊的人,讓他們替他擔心。
想了想,他回複了方覺夏。
[我知道的,覺夏你彆擔心我們,沒什麼,就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和他聊聊,過幾天就好了。]
賀子炎躺在床上,睜著眼,天花板一片白,他好像回到了躺在江淼酒店裡的那一天,他才忽然發現,其實那一天的江淼就是不開心的,哪怕他邀請了自己留下,也看似邀請他上了床,但江淼沒有笑過。
他平時裝得灑脫,但其實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成熟的人,其實麵對江淼就會很黏人,很需要肢體接觸,也很容易讓人厭倦。或許江淼一開始就隻是想玩玩而已,沒想當真,所以在他表現出獨占欲的時候,他終於忍受不了了。
他們的關係給江淼帶去的痛苦超過快樂,就不對了。
賀子炎不希望江淼痛苦。
如果回到過去,江淼會開心,他也願意努力。
從那天以後,賀子炎徹底放棄了試探,他真的決定當這些事從沒有發生過。
他表現得非常明顯,至少在江淼看來是這樣,和他曖昧之後,賀子炎從來沒有叫過他“淼哥”,往往都是“隊長”、“小隊長”這樣稍帶親昵的稱呼,在床上叫他“江淼”。
但他現在又回到過去的稱呼,開始敢在成員麵前給他遞東西,開玩笑的時候敢看他的眼睛,敢對他說笑。
那些事真的就變成了一場虛無的夢,隻要賀子炎也忘記,就好像真的不存在過。
這是江淼想要的,所以他覺得自己沒必要難過,也不應該難過。
“淼哥。”裴聽頌聽了他寫的原版demo,“你寫得……怎麼越聽越有點傷感呢,我的詞好像不太搭,我尋思公司讓我寫點戀愛的感覺,這是不是太戀愛了?”
江淼心裡清楚他正處在熱戀期,當然寫什麼都是甜蜜的。他笑著打趣裴聽頌,“像你這樣的單身青年都可以寫出這麼甜的歌詞,我這樣的,寫出傷感一點的曲子也沒什麼毛病吧,就按照你的來,反正編曲子炎可以搞定,想做得甜蜜點應該也不會太難。”
裴聽頌聽到單身兩個字,有些心虛地瞥了眼方覺夏,方覺夏也心虛地撇開眼。
“可以啊。”賀子炎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笑著應下來,“這有什麼難的,我們的編曲老師也做過很多小甜歌了。”
他們像過去那樣很努力地為專輯工作,通宵熬夜,為了一兩句和聲反複斟酌。
賀子炎歪靠著裴聽頌,睡著在編曲室的時候,江淼還是會給他披上薄毯,但他不會吻他的額頭了。賀子炎也會在江淼說話的時候看著他的眼睛,隻是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笑了。
為了夏專的MV,他們飛往青島取景拍攝。那座城市很美,蔥鬱的樹蔭半掩紅色的房頂,碧海藍天。他們六人站在信號山上,倚靠著欄杆看漂亮的建築與海岸,還沒來得及合影,朦朧的海霧就湮沒一切。
在海邊拍攝,江淼怕水,偏巧導演又給他安排了一個水下的鏡頭,他想到之前賀子炎在酒店,抱著他說他是在海邊長大的,很會遊泳,以後可以教他,保證他學會。
“導演,這個鏡頭可以換我嗎?”
就在江淼失敗了一次之後,賀子炎像一個救星那樣走了過來,笑著對導演解釋,“他對水有心理障礙,我來,我以前是在海邊長大的,可以水下睜眼,保證你這個鏡頭好看。”
他可以成熟地幫江淼解圍,但絕不會再說保證讓他學會的話了。
為了進度,導演更換了他們的鏡頭,果不其然,賀子炎一條就過了。
江淼看到賀子炎曬紅的後頸,給他留下了一瓶防曬霜,然後離開了取景地,前往下一個拍攝點。
他們的專輯取得了不小的成功,或許是因為他們火了,又或許這一張和上一張差異很大,網絡開始很認真地分析這張專輯裡的作品,而不是像過去那樣無人問津。
因為那一次的緋聞烏龍,賀子炎也收獲了不少劇組伸出的橄欖枝,邀請他出演偶像劇。這是很好的曝光機會,所以江淼也鼓勵了他。
本來賀子炎就應該慢慢回歸正常的生活,得到更多他理應得到的。
卡萊多為宣傳新專輯上了電台節目,也舉辦了小型的見麵會,兩個人都像過去一樣,認真地營業,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如江淼預想的希望的那樣,他們的團體越來越好,團體裡的每個人也越來越好,方覺夏演唱的ost成為七月的熱門單曲,那部劇也很紅,淩一和路遠各自的綜藝都有著不錯的成績,裴聽頌人氣一如過去,也解決了自己外公的身後事,而賀子炎在劇組也過得不錯,時常有路透照發出,從他和劇組其他演員的微博來看,他們相處融洽,經常聚餐。
隻是上升期難免伴隨各種謠言和誹謗,江淼都快要接受這些和謠言和平共處,但他沒有想到,在經曆了各式各樣的傳聞後,他居然看到了有關賀子炎身世的造謠。
造謠的人特彆開設小號,發布了一則文章,沒有點名道姓,但句句描述都直指最近熱度頗高的賀子炎,但裡麵關於身世的問題幾乎全然編造,甚至將他的身世塑造成汙點 ——他的母親是貪汙贓款的公務人員,在公安係統,所以他之前網友才扒不出他的身世,都是因為背後有人的關係。
而爆料當天,恰好是賀子炎殺青回北京慶祝的當晚。
因為這樁突然的危機,原本應該快樂的聚會也蒙上陰翳,為了破除謠言,賀子炎不得不對著所有人承認,自己其實是一個孤兒。
江淼現在才知道,原來賀子炎真的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一個人,原來真的就隻有他知道。
他看著賀子炎自揭傷疤,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殺青的飯局沒能好好結束,大家回到公司,方覺夏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特地和江淼走在一起,詢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江淼笑笑,避重就輕地回答了他的問題,也講述了還是練習生的時候,他和賀子炎相互陪伴的事。
事實上,對現在的他而言,和眼前的隊友傾訴關於他們的過去都並不容易,但他假裝很容易很輕鬆地說出來了。
方覺夏很善良也很溫柔地告訴他,他們也是家人。
他當然知道,這就是他努力守護的一切啊。
為了澄清,江淼看著賀子炎拿出自己曾在福利院的證明,他陳舊到起了毛邊的孤兒證上還印著他的照片,顏色灰暗,上麵的小孩子很可愛,長著一雙讓人心疼的眼睛和倔強的臉。
江淼是第一次看到這張兒童福利證,之前他開玩笑地說想看賀子炎小時候的樣子,但賀子炎說他小時候沒有拍過照片,後又改口,說自己有一個證件上有,但是一時間找不到了。
原來他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告訴他,那是他的孤兒證。
賀子炎並不是可以輕鬆談起這些過去的人。
沒想到最後真的看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江淼感到喘不過氣。
發生了這些,賀子炎整個人都沒有表現出傷感的情緒,反而一直在開玩笑,配合公司的公關人員發布微博,控製輿論。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都在處理著輿論,隻有江淼靜靜地坐在一旁,隔著許多忙碌的人望著賀子炎,好像透過他快樂的表象看透了他傷痕累累的心。
聽到賀子炎和其他隊友開玩笑的時候,江淼就算笑不出來,也不想讓人發現,隻能陪著他們說兩句玩笑話。
他很想安慰賀子炎,非常想,但現在站在這裡的所有人,似乎都比他更有資格去給他慰藉,因為就在不久前,他放棄了賀子炎。
儘管是出於一個看似高尚的理由,但本質上,他和那些前女友也沒什麼不同,拋棄就是拋棄,沒有借口可言。
借著所有人都將賀子炎圍住,安慰他、擁抱他的時候,江淼也安靜地靠近,伸出手,像過去的很多次那樣,在賀子炎的後背輕輕撫摩了幾下,但說不出話。
因為還有其他必須完成的工作,他沒辦法沒和隊友們一起回去,等再回到宿舍已經很晚。江淼動作很輕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才發現路遠沒有睡,正在看編舞視頻。
“淼哥回來啦。”路遠眼睛盯著屏幕,沒有抬頭,“對了覺夏煮了糖水誒,給你留了一碗,我擱你床頭櫃了。”
“嗯,謝啦。”江淼走過去,端起番薯糖水喝了兩口,出神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抽屜好像被打開過了。
他屬於有一點強迫症的人,每次都要完全將櫃子關好。而這個櫃子之前被路遠和裴聽頌打鬨時撞壞了一點,每次都要推一下才能完全把抽屜合上,不然就會自己彈出來一些縫隙。
現在就是。
“遠遠,”他放下糖水,“剛剛誰來找你玩了嗎?”
路遠是個注意力隻能放在一件事上的人,聽見江淼的詢問,沒來得及反應,著急忙慌地把所有進來過的人都報了一遍,“啊?嗯……小裴來拿我給他洗球鞋的那個噴劑,覺夏進來給咱送糖水了,一一剛剛在我床上看動漫來著,還有……哦對,火哥來了的,但是那時候我在洗澡,我出來正好看到他要出去,他說他找東西。”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