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業悖論出道番外 “出道快樂!”(&……(1 / 2)

番外合集 稚楚 19567 字 8個月前

12月25日。

黑茫茫的舞台上,大熒幕忽然亮起。

寂靜之中,古箏音符流淌,黑白色調的影像開始播放,熒幕上低頭練習樂曲的江淼,隻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色短袖,手腕纏著繃帶,忘情演奏。

當他揚起手,音符悠長的尾韻漸漸淡去,畫麵切換到另一張臉,依舊是黑白,人群之中拿著鮮花與獎杯的路遠笑得格外燦爛,在所有人的簇擁中高舉雙手,背景裡滿是歡呼聲,是主持人強調的“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街舞大賽冠軍”的頭銜。

相似的畫麵無縫轉場,隻是換成一張更稚氣的臉,哭到連冠軍發言都忘詞,隻會說“我是淩一,我是第一名。”

熱鬨的獲獎場麵切換成同樣熱烈的酒吧和地下嘻哈比賽現場,快速切換的昏暗影像,兩張不馴的麵孔在愈發激烈的背景音樂中交替出現,氣氛推向最高潮。

下一秒,熒幕黑下來,開燈的音效響起,是練習室裡獨自跳舞的方覺夏。畫麵縮小,變成視頻平台的網頁,點擊的數字不斷飛漲,達到三百萬,是曾被期待在大公司出道的王牌練習生創下的奇跡。

數字停下,畫麵也隨之暫停,接著一切倒流,最終歸於黑暗,舞台再次陷入沉寂。

許多聲音響起。

“其實你根本不適合做這一行吧?”

“堅持下來有什麼意義?”

“一點特色都沒有。”

“都長一樣,人都認不全,沒人會記得你們。”

下一刻,黑色熒幕亮起萬花筒的色彩,五光十色,變幻萬千。

這是兩天前釋處的出道曲預告,1分鐘的影片背景音樂是出道曲的變調伴奏,隻在結尾出現了一句歌詞。

[風暴後你會記住我。]

舞台中心,一束白色追光亮起,升降台緩緩上升,六個男孩的身影出現。

直到他們站定,深深向台下鞠了一躬,起身之後,露出青澀的笑容。

“大家好,我們是Kaleido!”

那一瞬間的方覺夏是恍惚的,舞台太黑,他看不到究竟多少人會來看這場出道演出,更看不清這些人的表情。

但這就是他渴望的舞台,也第一次讓他感覺,黑暗真好。

為了走入這一場黑暗,他花了太久,久到一切付出都變成慣性。甚至在一年半前,出道初版策劃確認和通過的當天,他都沒什麼感覺。

反而是後來,年齡最小的裴聽頌空降來到星圖,被直接安插進團體的時候,方覺夏才真正有了要出道的實感。

儘管小少爺和他並不對付,甚至可以說是相看兩厭。

當時的方覺夏活得很累,無暇顧及社交上的困境,更不願再招惹是非,隻能無視他的存在。

“我的預告放出來了!出道預告!”淩一猛地推開練習室的大門,一屁股擠開方覺夏和路遠,手機快舉到他們臉上。

路遠腦袋一歪,“我早看了,看好幾遍了。”

“我還沒看。”方覺夏點開視頻。

“已經放出來有大半天了,但是評論和彈幕都少得可憐。”淩一歎了口氣,“好慘,我已經過氣了,根本沒人記得,比賽時候的那點粉絲也都跑了。”

方覺夏不知如何安慰,隻好伸手摸了摸淩一的頭。

娛樂圈更新換代最快,他們都是出廠就岌岌可危的小零件,運氣不好就會被擰下來扔掉,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路遠雙臂環胸,“誰說沒人記得?我記得你啊,我第一次看那個節目就記住你了。”

“你少騙人!”

“騙你乾哈,我真記得啊。”路遠說完,冷不丁開始哼起歌來。

方覺夏忽然抬頭,也反應過來。

這是淩一參加比賽時唱的第一首歌,也是他開啟歌手生涯的起點。

時間太過久遠,當初的光環和榮耀隻是輕飄飄的彩色泡泡,沒多久就破滅了。

這首歌可謂是讓淩一一戰成名,難度非常大,路遠哼得很沒有底氣,見淩一愣在當下也沒什麼反應,於是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沒、沒哼錯吧?”

誰知下一秒,淩一猛地將他抱住,聲音都帶了哭腔,“遠遠我也記得你!”

路遠被他這一抱差點咳嗽出來,“記得記得,我知道你記得。”

“但是……但是我可跳不出你當時跳的舞。”

這話鋒轉得,方覺夏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是要互相交換出道舞台嗎?

路遠拍著淩一的背,“你是真彪,這說跳就能跳的我直接把主舞位置讓你唄。”

“那我不成Ace了。”淩一又樂了。

路遠打趣,“覺夏還在呢,你A個頭啊。”

方覺夏兩手往身後一撐,靠在練習室的鏡子上微笑,“那我去做隊長吧。”

好巧不巧,江淼剛剛好出現在門口,笑眯眯道,“好啊,我現在就告訴羌哥。這隊長我可是一天都不想當了,誰當誰操心。”

方覺夏立刻搖頭,“不行不行,我做不了。”

光是每天跟團隊裡所有人協調溝通就夠傷腦筋了,何況隊裡還有一個討厭他的刺頭。

完全無法交流。

“覺夏?”

聽見江淼的聲音,方覺夏這才從幻想出來的危機中抽身,“嗯?”

路遠開始拱火,“看來覺夏是真的在認真考慮篡位這件事。”

方覺夏立刻否認,“真不是,我隻是走神了。”

江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跟著坐了下來,“哦對了覺夏,剛剛我碰到策劃部的林老師,他說要是看到你讓你去找他一下,可能是關於概念海報選圖的事。”

“嗯,我這就去。”

卡萊多是星圖籌備策劃的第二個男團,之前的師兄團出道前兩年沒什麼水花,後來組合老幺商思睿個人意外走紅,接下大熱綜藝和偶像劇,帶起整個團的人氣和熱度。

有了前車之鑒,星圖自然想將這種單人帶團的模式延續到新團,所以不惜一切代價爭取到方覺夏。

從一開始,賭注就壓在了他身上。

和很多的未公開練習生不同,由於前公司的刻意曝光,方覺夏的關注度甚至超過許多已經出道的偶像。

也正因如此,他這張王牌恢複自由身後也曾被數不清的大小公司爭搶過,誰也沒想到他最後會選擇名不見經傳的星圖。

娛樂業本質依舊是資本運作下的粉絲經濟,偶像是商品,得不到的爆款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預先銷毀。

因此在方覺夏被正式收編星圖後,黑料便層出不窮,拜他天生頂好的皮相所賜,大多謠言都與性掛鉤,極大程度滿足了看客的獵奇心。

在此之前,星圖的公關部一直在努力處理,但自從方覺夏的個人出道預告釋出,一切都失控了。

從策劃部開完會出來,方覺夏原本打算直接回練習室,可忽然發現自己的眼藥水落在辦公室,於是折返回去,正好聽到公關部的組長和林老師聊天。

“現在黑帖刪都刪不完,給人平台發郵件發函都沒用,白搭。”

“他們當然不會刪,有吵架才有熱度,有熱度才有錢。對了,公司不是給你們提預算了?”

“那也不夠啊,公關費跟流水一樣往外撒也不夠,黑帖越來越多,之前感覺還是那種水軍開的,現在討論傳播的活人用戶明顯多過水軍了,今天還上了熱搜,整個組都連加一個月班了,一天沒休過,累都累死了。”

“沒辦法,誰讓咱們這C位自帶話題呢,黑紅也是紅,看開點吧。”

“不是,這真的值當嗎?彆到時候一個人害了整個團,徹底熄了火,連公關費都掙不回來。”

“人小孩兒挺努力的,能不能說點吉利話啊你。”

吉不吉利其實不重要,因為確實都是事實。

或許是被精準地點出他最害怕的地方,方覺夏沒繼續聽下去,直接轉頭回到練習室。

倒黴事仿佛總會疊加,剛來到練習室,他又瞥見最不想麵對的人。對方正在裡麵和賀子炎練舞,因為一個不標準的動作而大笑,像個孩子。

方覺夏聽著他的笑聲,沒進去,徘徊後獨自來到樓下的小練習室,從下午練到淩晨五點,吃了點麵包,又去聲樂教室,邊跑步邊唱,把自己練到精疲力儘為止。

夠累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他一貫如此。

在聲樂教室的沙發上眯了一會兒,短短一小時裡他斷續做了兩個夢,一個關於父親,另一個則是他從黑暗的舞台上摔了下去,台下的人黑壓壓一片,都在拍手叫好,目光鋒利,都在笑。

父親歇斯底裡的聲音如鬼魅般縈繞不去。

[一上舞台就像個瞎子,有什麼用?舞台上的殘疾!知道什麼叫殘疾嗎?]

[看看你爸爸我!這就是殘疾!]

[你總有一天會變成我,你知道嗎!變成我這樣的廢物。]

醒來後方覺夏還沒回神,因為這些都真實得不像夢。

可能本來也不是,是發生過的曆史和未來的預兆。

它們再一次對方覺夏發出警示:

你的人生容錯率為零。

來不及吃午飯,他回到大練習室參加出道舞台的團體訓練。

其他人都已到齊,二十分鐘後裴聽頌才姍姍來遲,進門後隻說了句sorry便搖搖晃晃走到自己的站位。

沒人說什麼,江淼喊了開始。

和精準到找不出一絲錯處的方覺夏正好相反,裴聽頌狀態不佳,dance break的抬腿動作做得很隨意,根本沒有抬起來,走位也不夠迅速,差點摔倒。

大家隻好重來,再重來,像個糟糕的冷笑話重複了許多次,氣氛逐漸變得低氣壓,路遠最難忍受這種氛圍,隻好開玩笑,“小裴的波棱蓋很危險啊。”

“遠遠你又在說方言了。”江淼笑著提醒。

賀子炎賤兮兮道:“請說普通話,你可是準愛豆了。”

最右邊的淩一對著裴聽頌的方向隔空揮了兩拳,“小裴再錯一會兒就請客吃披薩!”

“好好好,我請客。”裴聽頌拽了拽冷帽邊緣,看上去有些沒所謂,“再來一次吧。”

方覺夏一言不發,跟著音樂重新開始。誰知這次更糟,裴聽頌走位後原本應該直接做地麵動作,可他卻忽然停下來,彎著腰兩手撐住膝蓋,叫了停。

所有人再次停下,江淼正要上前關心,卻聽見方覺夏先開了口。

還是極為少有的冷硬語氣。

“不想練為什麼要來?”

話音剛落,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江淼愣住,路遠和淩一麵麵相覷,賀子炎則是看向裴聽頌的方向。

裴聽頌眉頭皺起,仿佛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方覺夏臉色前所未有的冷,麵無表情。

“我說,不想練可以不用來,不想出道也不用勉強。”

“你什麼意思?”裴聽頌語氣也變了,“我是耽誤你練舞了還是耽誤你出道了?”

“哎哎,差不多得了啊。”賀子炎上前試圖拉住裴聽頌,但根本拉不住,反而被甩開胳膊,眼看著暴脾氣老幺逼近到方覺夏跟前。

兩人的矛盾一觸即發。

方覺夏頭一次毫無避忌地直視裴聽頌的眼睛,語氣冷漠而直接,“不隻是我,你在耽誤所有人練習。”

裴聽頌的脾氣眾人皆知,一點就炸,“你以為我就是想來這當什麼愛豆嗎?練什麼練!”

“所以呢?為什麼要來?”方覺夏依舊針鋒相對,“我還是那句話,不想練可以不來,彆浪費所有人的時間,這個世界不是圍著你一個人轉的。”

其他人都上前試圖拉開兩人,但裴聽頌已經先一步動了手,“你他媽知道什麼?”

撕扯間方覺夏嘗到嘴裡的血腥味,不止為何,他竟產生出一絲發泄後的暢快感,但也分不清此刻義正言辭的他是在怪裴聽頌,還是在怪自己。

耽誤練習的是裴聽頌,但有可能耽誤所有人出道的,大概率是自己。

盯著方覺夏漠然到極致的臉,裴聽頌終於失控,脫口而出的話根本不經過大腦。

“我跟你這種費儘心思想上位的人沒什麼話好說的。”

江淼高聲喝止,“小裴你胡說什麼!”

方覺夏的太陽穴跳了跳,應激似的猛地攥住裴聽頌的衣領。

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揮拳揍上去。

但他最後什麼都沒做,隻是頓住了,兩秒後笑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裴聽頌討厭他的緣由。

也是,連自己的隊友都是如此,更何況是那些看客。

可他實在是太累了,累到不想解釋,解釋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事。

人們隻想看到他們想看的。

方覺夏隻能做個清醒的旁觀者,眼睜睜注視著自己在黑色的旋渦中越陷越深。

隊友們慌亂地拉架、勸和,場麵難堪又一發不可收拾,困在風暴中心的他卻從憤怒中猛然抽離,斂去笑意,眼神平靜得一片冰湖。

“聽說你想當嘻哈歌手。”

裴聽頌怔了怔。

“所以這算是你的夢想?”方覺夏仍舊望著他,語氣很輕,嘴角殘留著血。

他沒有得到回答,但其實也不需要答案,他清楚裴聽頌看不起偶像這條路,也同樣看不起謠言纏身的自己。

“夢想這種東西沒有高低貴賤,隻有能實現和不能實現。”方覺夏鬆開抓住裴聽頌衣領的手,“我跟你這種幼稚還帶著偏見的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說完他拿走外套離開了練習室,獨自一人下樓來到公司後麵的體育場。

一群高中生正打著球,他踱步到長椅上坐下,望著他們出神。

一場球還沒看完,他便聽見賀子炎的聲音。

“就知道你在這兒,怎麼不上場?”

“他們今天不缺人。”方覺夏輕聲道。

這裡幾乎每天都有人,每當壓力大到難以排解的時候,方覺夏就會來這裡,和這些學生打打球。

由於他上場常常會導致隊伍的實力不平衡,所以也不是每次都有機會當援軍。

“我還是頭一次見你發火,沒想到啊,兔子也有被逼急的時候。”

賀子炎遞給他一罐冰可樂,“敷一下臉,沒破吧?”

方覺夏接過來,搖了頭。

賀子炎挨著他坐下,兩手插在口袋裡,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聲音帶著笑,“還生氣呢?”

方覺夏張了張嘴,可又沒說什麼,白色霧氣繚繞,頃刻間又消散。

賀子炎也沒逼他,陪著看了會兒球。他們望著這些肆意瘋鬨、大笑的學生,一時間都有些晃神。

“其實他也就跟他們一樣大,十七歲嘛,還是小孩兒。”

方覺夏當然知道賀子炎說的“他”是誰,但他裝作不知道。

“而且小裴今天確實不是故意的,他前段時間練舞腿受傷了。”賀子炎掏出手機,翻出一個視頻給方覺夏看。

視頻裡裴聽頌坐在理療室的床上,正在針灸。他似乎挺怕中醫手裡的針,紮的時候頭扭到一邊不敢看。

的確是個小孩子。

“你彆看他平時滿不在乎,一副少爺樣兒,其實私底下也背著咱們偷偷練著呢。前段時間他白天準備考試,晚上在他家那邊的練舞室一練就是一通宵,結果練過勁兒了,腿都抬不起來,給我打電話,我就帶他去看老中醫唄。”

這些裴聽頌從來不願意說,他的驕傲和自尊總讓他言不由衷。

“他也知道自己是空降兵,怕拖咱們後腿,但舞蹈基礎確實是一點沒有,從零開始還是太難了。”

視頻還在播放,鏡頭裡的裴聽頌麵對針灸,表情生動得一點也不像平時隻會裝酷的他,嘴裡還問著,“火哥,你們練習強度那麼大,怎麼都沒像我這樣啊。”舉著手機的賀子炎笑了,“這你得問覺夏啊,論強度誰趕得上他。”

聽到他的名字,裴聽頌忽然就不吭聲了,好像也不怕針了,看起來悶悶的,彆過臉去不再看鏡頭。

方覺夏緩慢眨了下眼,心也變得悶悶的。

果然是非常非常討厭我,他想。

“彆跟他置氣,那些話你也彆往心裡去,這小子跟我也這樣,說話專往人痛處戳。給彼此一點時間吧,很多東西都會不攻自破的。”

賀子炎說著,攬住他的肩,語氣柔和,“覺夏,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彆給自己太大壓力,你想啊,要沒有你,大家能不能熬到出道還不一定呢。”

方覺夏扭頭看向他,眼眶被風吹得發澀,沉默良久,最後隻吐出謝謝兩個字。

“彆,最怕彆人謝我。”賀子炎手機屏幕頂端彈出新的消息,他瞟了一眼來信人便立刻拿回來自己看。

但方覺夏還是不小心瞥到那人的備注——1221,後麵還跟著一個emoji表情,是一幢小房子。

賀子炎低著頭,快速回了消息,手機屏幕把他的麵孔照得很亮。

方覺夏發現,他現在的笑容和方才對著自己時很不一樣。

“回吧我們,凍死了。”

說完賀子炎站起來,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家離了我倆可怎麼辦。”

我倆。

方覺夏在心裡默默複述了一遍重點詞彙,已經猜到這個奇怪備注的擁有者是誰,但他參不透這幾個數字的含義。

12.21,也不是隊長的生日……

沒想通,他也沒有和賀子炎一起回公司,找了個借口跑去藥店。

聽賀子炎描述的樣子,方覺夏分析裴聽頌跳舞發力大概有問題,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接受指導。肌肉拉傷的痛他最熟悉,嚴重了會留下病根,不是小事。

他買了自己常用的止痛貼和活絡油,想著必要時可以幫著揉一揉,於是在心裡反複斟酌如何開口。

這很難。他甚至一度想上網搜索[如何和討厭自己的叛逆男高中生溝通],以免發生新的摩擦。

還沒來得及向網絡好心人求助,方覺夏就和叛逆男高狹路相逢。

對方正從公司樓下的便利店出來,手裡拎著一袋東西,走路姿勢看上去不太利索。

好巧不巧,他也正好回頭。兩人猝不及防對上視線。

這一瞬間方覺夏想到很多,比如和裴聽頌見麵的第一眼,當時對他的印象是眉眼好看,個子很高,身上洋溢著不在東亞長大的鬆弛與自由。

很快他也想到裴聽頌的每一次視而不見,想到他聽到彆人提及他名字時的沉默,最後開始想象他獨自一人偷偷練習的畫麵。

被誤解時應該很難受吧?所以才會撿最難聽的話來說。

方覺夏不喜歡這樣,他基於偏見,狹隘地給他人下了定義,認定裴聽頌根本不在乎、也瞧不起他們的夢想,親手點燃導火索。

實在是很糟糕。

無論對方討不討厭自己,都不應該曲解他人。

隻是每次麵對裴聽頌,他都有種無從下手的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兩個人幾乎是在冷風中靜默了一分鐘之久。

裴聽頌盯著方覺夏那張冷淡的臉,心裡直打鼓,懷疑江淼給出的方案是否可行。

自己聽了他的話一瘸一拐跑下來買啤酒,可不是想在這兒看著方覺夏的冷臉喝西北風的。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就算江淼不為方覺夏解釋,裴聽頌也並沒有真的相信那些謠言,隻是因為生氣,故意拿這些刺激方覺夏。

這事兒做得實在是太差勁,裴聽頌心說。

他在便利店演練了許多次開場白,連結賬時都在發呆,可麵對方覺夏,一切又如鯁在喉。

到現在裴聽頌都想不通,為什麼每次看到方覺夏都心煩意亂,失去理智。

他本來以為是討厭。

不對,就是討厭。裴聽頌對自己重申,他就是不喜歡方覺夏。

正想著,方覺夏忽然朝他走近。

等等,要說點什麼?

What’up?你乾嘛去了?你去藥店了?是我下手太重了嗎?要不要去醫院啊?要不你打我一拳吧,我知道錯了……

不行不行。

好像都不行。

原以為方覺夏會直接無視他的存在,和以前一樣,沒想到他竟然停了下來,看著他開了口,“你……”

裴聽頌呼出一口氣。

他先說話了,果然他是在乎我的。隊長說得沒錯,他要主動和我道歉了,好,接下來隻需要喝點酒把所有事聊開就可以做朋友了……

“你買酒了?”方覺夏忽然定住步子,緊盯他手裡滿滿一袋啤酒,皺了眉。

“啊?啊,對。”裴聽頌有些卡殼。

方覺夏的視線從酒移向他的臉,嚴肅道:“你還未成年,不能買酒,也不能喝酒。”

裴聽頌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一副穿著新的白球鞋被人踩了一腳的表情,愣了好幾秒,帶著氣扭頭就走了。

當然,他還是一瘸一拐的,連背影都透著一股彆扭勁兒。

方覺夏愣在原地。

說錯話了嗎?

現在搜索教程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但他大概率可以提供一個有關如何激怒男高中生的真實案例。

止痛貼和活絡油沒能送出去,方覺夏內疚了一段時間,但他想裴聽頌大概也不缺這些,也就不再糾結。

好在他們的關係也沒再繼續惡化下去,依舊是可以維持表麵和平的“陌生隊友”。

方覺夏早已從童年經曆中修煉出永遠隻往前看的本領。

這是他最擅長的自衛手段。

但裴聽頌沒有,他的記憶總會反芻,某個瞬間眼前會出現方覺夏聽見他說“上位”兩個字的表情。

他也總在後悔自己不應該在便利店門口轉頭就跑。

這漸漸變成一個心結,以至於當他聽到任何人提起方覺夏潛規則的事,都會冒出一股無名火。

出道在即,他卻始終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次破冰。

某一天的淩晨,裴聽頌睡不著,難得主動地和遠在大洋彼岸的親姐姐Chole打了通視頻電話。

對方正忙著工作,並沒有太多心思和並不乖巧的弟弟東拉西扯,直到裴聽頌提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問題,Chole才產生興趣。

“我有一個朋友,他想和一個完全不想看到他的人道歉,怎麼辦?”

“你都有朋友了?”

“我……什麼鬼?我怎麼就沒朋友了?”裴聽頌差點被帶跑,“不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我朋友很急。”

Chloe在電話那頭冷笑一聲,“哦,看來你這位朋友脾氣不太好。”

裴聽頌強忍著想要罵人的心情,從牙關裡擠出幾個字,“你彆管他了,快說怎麼辦。”

“道歉還不簡單?請他吃個飯,坐下來聊一聊,送件他喜歡的禮物。”Chloe簽了幾份文件,交到助理手中,“禮物會挑嗎?我直接給你買吧。”

說著她便乾脆利落地發給裴聽頌一張自己常用的PR禮物表,“看上哪個就說,我讓助理買過去。”

裴聽頌瞟了一眼最末尾一列的價格表,兩眼一抹黑,這種典型的拿錢砸人的手段絕對行不通,被砸死的隻有自己,凶器還是親姐搬起來的石頭。

“得了,我自己看著辦吧。”裴聽頌又有些不放心,“關鍵是我拿什麼由頭送呢?”

“這還不簡單?你們不是馬上要出道了?”

“你真是個天才!”

“謝謝,一直都是。”Chloe確認了備忘錄上的日期,“親愛的弟弟,你還有一周時間,加油吧。”

直到掛完電話,裴聽頌也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早已露餡,而是完全投入到挑選禮物的新任務當中,心情激動堪比第一次玩遊戲機的小男孩。

但即便有了合理的時機,也挑好了禮物,裴聽頌依舊很不自在。

他總對著精美的盒子發呆,總覺得店員包得並不好,於是全部拆掉,自己買了更好的包裝紙重包,還在半夜睡不著的時候爬起來寫卡片,從一開始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到正反兩頁A4紙的長篇大論,最後又全部揉掉重新寫回[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我有病吧?

裴聽頌看了一眼不知不覺泛白的天際線,很懵。

很快他又看回桌上的禮物,腦子裡不自覺聯想出方覺夏收到時訝異又困擾的表情。

他不會被嚇跑吧?

怎樣才能不顯得我偷偷摸摸的?

他不會覺得我有病吧?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