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在距離出道日隻剩下短短一天時,裴聽頌徹底推翻之前的計劃。
他花了一上午時間,外出給全團每一個人都買了出道禮物。
“就這些是嗎?”店員熱絡地對他解釋聖誕節的各種活動,“您喜歡怎麼包裝呢?我們有聖誕限定的禮物盒哦。”
“都可以,你看著辦吧。”裴聽頌困到在貴賓室灌了三杯意式濃縮,但一坐到沙發上還是秒睡。
出道前夜,這位尚未成年的聖誕老人背著一背包標好名字的禮物溜進練習室,打算趁沒人在的時候悄悄放下。
誰知剛推開門,自己就被噴了一身的彩帶和亮片,整個懵在原地。
黑漆漆的練習室瞬間亮燈,一群不知哪兒跳出來的人將他圍住,助理小文站在一大堆克萊因藍的氣球裡笑著大喊“Surprise!”。
裴聽頌愣愣地摘掉臉上的彩帶。
音響此刻非常適時地開始播放“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的懷舊歌曲。
“搞什麼啊?”他一臉莫名。
程羌指了指練習鏡上貼著的[恭喜Kaleido出道]的字樣,“這可是我們一大早準備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裴聽頌嘖了一聲,低頭拍著身上的亮片,“怪不得昨天晚上就說練習室燈壞了,真沒創意……”
“你這小白眼狼!”
“他們人呢?”裴聽頌環顧四周,搜尋隊友們的身影,“都還沒來?”
“你是第一個。”小文小聲補充,“頭一次第一個來。”
“喂。”裴聽頌扯了扯嘴角,“這句話可以不用說。”
“你怎麼背這麼大一包啊。”程羌伸手想替他拿,沒想到裴聽頌往後一退,連連說了好多個“不用”,自己護住了背包。
真是奇怪,小少爺還有這麼客氣的時候。
就這樣,裴聽頌在鏡子前抱著大書包乖乖坐著,等著其他成員一個接著一個進來,重複他之前接受的驚喜儀式的洗禮。
這樣正好,來一個他給一個禮物,氣氛絕佳,毫無負擔。
同樣的流程他已經走了四次,每個人收到他的禮物都非常開心,毫不吝嗇對他的誇獎,裴聽頌的自我感覺逐步攀升,越來越良好。
隻需要等方覺夏出現,重複以上動作,然後在他拆禮物的時候說出準備好的話,一切就大功告成。
[對不起,上次是我不對。
這是送你的禮物。
出道快樂。]
隻要說完這些,他就再也不用懷抱愧疚心和方覺夏彆扭相處,不用每天想著脫口而出的錯誤,不用為他的沉默而怒其不爭,可以做回以前那個隨心所欲的裴聽頌,做愛豆就做愛豆,哪天不想乾了也可以毫無負擔地甩手走人。
幻想是美好的。
可惜裴聽頌並沒有等到那個人出現,一整晚都沒有,驚喜派對從熱烈回歸寂寥,練習室從塞得滿滿當當到空空蕩蕩,方覺夏始終沒有出現。
裴聽頌感覺自己成了參加成人禮派對卻始終沒等到女伴的書呆子,眼巴巴看著所有人在舞池裡跳舞。
這太恐怖了,他從來都是最受歡迎的那一個,怎麼墮落成這樣。
“小裴回去嗎?我送你?”程羌陪著他一起下樓。
裴聽頌拒絕了,他張了張嘴,想問方覺夏為什麼沒來,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我自己回去。”
路上裴聽頌忍不住通過微信群添加方覺夏的個人微信,半小時也沒通過,裴聽頌徹底急了。
搞什麼?
明天就出道了,今天連他微信都不想加嗎?
真就討厭他到這種地步?
一番思想鬥爭之下,裴聽頌還是忍不住找淩一要了方覺夏的電話,不幸的是,無論他撥打多少次,對方都沒有接。
於是他氣急敗壞地回到公寓,將自己包得亂七八糟的禮物狠狠扔進書房的垃圾桶,砸門回到臥室,悶頭睡覺。
他要一覺睡到明天出道舞台開始,其他什麼都不乾。
什麼方覺夏,什麼道歉,什麼朋友,全都去他媽的。
淩晨五點,助理就敲開他家的門,起床、換衣服、做妝發,裴聽頌並沒能睡個安穩覺。出門前最後一秒,他把禮物盒從空的垃圾桶裡拿出來扔進抽屜,然後渾身低氣壓地出門,一路上誰也不搭理。
各個部門協調統籌,各種角度的鏡頭瘋狂移動,忙碌的身影,炫目的舞台光,無數個日夜交疊出的終曲終於奏響。
兵荒馬亂的後台,裴聽頌站在彩排過無數次的升降台下候場。
這裡燈光很微弱,黑暗讓人心情愈發糟糕。
冥冥之中好像有某種感應,裴聽頌抬起頭,等了很久的那個人忽然出現,徑直朝他走來。
裴聽頌極力勸自己忍住。
人都不想搭理你,乾嘛管他。
彆看他,彆過去,彆問話,就這樣吧。
Fuck.
他終究沒忍住,上前想問個清楚。
為什麼昨天消失了,為什麼不接他電話,在做什麼?
但裴聽頌隻張了張嘴,什麼都來不及說,因為方覺夏對他的存在視若無睹。
他就這樣輕而易舉、毫無留戀地離開了,朝他該去的站位走去。
很多種情緒在極短的時間裡擠入心臟,擠得他很痛。
裴聽頌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賀子炎走過來,和他說了很多話,但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賀子炎後來也沒再繼續,就在他旁邊,拿手機拍了一張江淼的背影,被淩一看了個正著。
“火火居然還沒交手機!”
聲音很大,不遠處的江淼也回了頭,但他似乎沒聽到內容,叫了其他所有成員一起過來,率先伸出一隻手,“咱們一起打個氣?”
“好!”淩一眼疾手快把手放上去,但被賀子炎拍開,“你火哥還沒放呢,有沒有禮貌?”
“淼淼他打我!”
路遠把淩一不安分的手按住放在賀子炎手背上,也順便摁住他的手背,“趕緊的,一會兒上場了!”
說完他看向方覺夏,“覺夏,來!”
“嗯。”方覺夏將手放在路遠手上。
“覺夏手可真熱乎,我快凍死了。”路遠說。
最後自然是裴聽頌,他強撐出滿不在乎的表情,也並不想碰方覺夏。
“幾歲了還玩這個?幼不幼稚。”
“哎呀你急死我了!”淩一一把拽住他,強行抓他的手摁在方覺夏手背上。
裴聽頌愣了一秒。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方覺夏的體溫。
很燙。
原來他不是冷冰冰的。
但這交疊過分短暫,他們被牽著走,在一二三加油的口號喊出後便搖晃著鬆開,方覺夏轉身走到自己應在的位子,精準到像是被設定好的機器。
倒計時開始,舞台上方已經傳來熟悉的古箏曲,耳返裡充斥著節拍器和導播的聲音。他們為此訓練過無數次。
裴聽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攤開後握緊,心跳加速。
從這一秒開始,他好像真的要步入新的人生。
混亂的十七歲,有叛逆,有憤懣,也有年少輕狂後的懊悔與無措。
倒計時開始之後,命運打開新的閘門,洪流湧入,一切陷入一場如萬花筒迷幻的漩渦中,不受控,也都不重要了。
升降台緩緩上升,追光下,裴聽頌不由自主看向最中心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家夥。
他忽然就泄了氣,竟然開始想象方覺夏此時此刻的心情。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預兆。
今天就算了。
明天再繼續討厭他吧。
追光下,方覺夏下意識向右望了一眼,他也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潛意識好像在找誰的身影。
茫茫黑暗中,他的視力忽然間變得極好,仿佛能清楚地看見裴聽頌不馴的眉眼。
今天的他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
不知道腿傷怎麼樣?撐得下來嗎?
明天找個機會問問吧?
場地很小,粉絲也不多,置身於冷嘲熱諷的莫大聲浪中,這六個人依舊拚儘全力給一個完美的出道舞台。
練習過無數次打招呼,這一次最大聲。
“大家好!我們是——Kaleido!”
·
盯著視頻中那個靦腆的自己,方覺夏有些出神,已經忘了是在直播,直到身旁的江淼笑道:“我們五年前連打招呼都有點結巴呢,是吧覺夏?”
他這才回神,點點頭,“對啊,我當時狀態不好,把之前準備好的自我介紹都忘了,當時是臨時發揮的,說得不太好。”
[怪不得感覺jxgg當時異常緊張哈哈哈]
[嗚嗚嗚一轉眼都出道五年了,好懷念寶寶們的新人時期]
[覺夏出道的時候就已經是驚為天人的美貌了!]
[誒火哥怎麼就開播露了個麵,人呢?]
“他說是要去找自己出道那天穿的球鞋來著。”江淼看到了關於賀子炎的彈幕,解釋說,“那是他當時自己DIY的,想展示給大家看吧。”
說完他自己笑了笑,低聲吐槽了一句“小顯眼包。”
[啊怎麼會這麼寵]
[老天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叫火哥]
[覺夏聽到這句都挑了一下眉誒,隊友也受不了你們xql一點兒]
“所以出道的東西他還都留著?”方覺夏問。
“留著是留著,誰知道能不能找到呢?都這麼久了,估計已經把他和小裴的房間翻了個遍了。”
[出道五周年直播做出道舞台的reaction真的很有感觸吧,現在回頭看那一天有沒有覺得特彆遺憾的部分呢?]
正在讀評論的江淼看到這條評論,複述一遍後認真思考起來,“其實是有的,我當時還不能像現在這樣可以比較輕鬆地代表團隊發言,節奏上也有很大問題,後麵專門練習了很多次。”
[淼淼就是世界上最負責的小隊!]
方覺夏趴在桌上,眼睛望著江淼,嘴角抿開笑意,“反正我是最怕拿話筒的,能給隊長就趕緊給隊長。”
“我一直想說,話筒是燙手嗎覺夏?”江淼也看向他,順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劉海。
[哈哈哈哈話筒殺門麵事件]
[覺夏真的永遠在聽彆人發言]
“挺燙的。”方覺夏聳聳肩。
[嗚嗚嗚美人組也好好磕]
[樓上,rapline is watching you]
江淼想到什麼,又開口道:“其實就在出道日前一天,覺夏突然發高燒。當時他誰也沒說,就怕影響大家,自己一個人跑去門診打點滴,從醫院直接去了舞台現場,還是我後來下台發現他直冒冷汗,左手手背發青,才逼問出來了,當時覺夏還要求我保密,不告訴其他人,都燒到39度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撐下來的。”
[天哪,完全看不出來,39度還做得那麼好嗚嗚]
[覺夏真的太能扛了]
[要不是小隊,就覺夏的性格估計一輩子都不會說的]
“其實還好。”方覺夏並不想讓粉絲擔心,語氣雲淡風輕,“老實說我已經不記得當時的狀況了,所有動作都是跟著肌肉記憶做下來的,可能稍微有點體力不支。”
[所以這也算是覺夏出道日的小遺憾吧,要是健康地完成舞台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不斷彈出的彈幕裡,方覺夏掐巧捕捉到這一條,眼神變得柔軟。
“要說遺憾的話……確實是有的,隻是和出道舞台無關了。”
隔壁忽然傳來很大的動靜,江淼和方覺夏同一時間朝聲音的源頭望去。
[我怎麼好像聽到小裴在大叫,是我聽錯了嗎?]
[不你沒有,確實是裴小虎在打鳴]
[卡團是真的吵]
[最安靜的兩個擱這直播呢]
“我去看看。”方覺夏站起來,離開臥室走到隔壁。才剛到門口,他就聽到裴聽頌和賀子炎的爭吵聲。
“還給我!”
“什麼玩意兒這麼稀罕,快給你哥我看看!”
“看你大爺!”
“哎喲這誰包的啊這麼難看,還弄一藍色小愛心的包裝紙呢。你看著這紙都散開了,這可不是我動的手。”
“賀子炎你敢拆我殺了你!”
“好好好,這麼對你火哥是吧,我還非得拆開了。”
“你拆了你就活不過今天!”
是不是吵得太厲害了……
儘管勸架是他最不擅長的事,但方覺夏還是勇敢地打開了修羅場的大門。
很合時宜地,一個東西砸到他腳邊,正是賀子炎口中藍色小愛心包裝的禮物盒。
他沒說謊,禮物盒的確已經破掉,包裝紙的縫隙裡掉出一張卡片,上麵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TO方覺夏】
在他不小心將這幾個字念出聲後,整個房間陷入詭異的寂靜中。三人麵麵相覷,表情各異。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賀子炎,他一拍腦門,低聲罵了一句,“草,我就知道……”
麵對裴聽頌他舉起雙手,一臉你看著辦的表情,“我走了,拜拜。”
要是眼神可以殺人,賀子炎現在已經在被鞭屍的流程中了。
等他一走,裴聽頌一氣嗬成地拉方覺夏進來、關門、反鎖,還想趁他不備把那個塵封多年的禮物一腳踹到角落去。
但很可惜,方覺夏已經先一步撿了起來。
“給我的?”他晃了晃手裡的禮物盒,眼底的笑意閃爍著些許狡黠,“是什麼?”
“沒什麼。”裴聽頌伸手想搶,但方覺夏伸高了手,沒讓他得逞。
“覺夏……”硬的不行,裴聽頌隻好使出撒嬌的手段,“能不能彆這麼好奇,還給我吧。”
“你越這樣我越好奇了。”現在的方覺夏非常擅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仰著臉專注地望著裴聽頌,語氣帶了不易察覺的小尾音,“能不能讓我看?嗯?”
裴聽頌最終敗下陣來,喪氣地蹲在方覺夏麵前,垂著頭悶聲道:“看看看,本來也是給你的。”
這一句他說得很小聲。
於是方覺夏也蹲下來,“那我拆啦?”
“嗯。”裴聽頌不自然地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盯著方覺夏拆禮物,“包得真的很難看嗎?”
方覺夏動作一頓,“不難看啊。”他指了指包裝紙,眼神真摯,“藍色很好看,小愛心也很可愛。”
這樣生疏的手法,一看就是裴聽頌自己包的。
“哦。”裴聽頌沒說什麼,默默盯著。
“什麼時候準備的?為什麼不給我看?”方覺夏覺得奇怪,他們在一起之後,互相都給彼此送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禮物,他不明白為什麼單單藏著這一個。
拿出裡麵的盒子,他光是看到上麵的品牌就知道有多貴。
“嗯……”裴聽頌深吸一口氣,“五年前。”
方覺夏忽然抬頭,滿臉訝異,“什麼?”
裴聽頌有些氣急敗壞,乾脆一股腦倒豆子似的倒出來,“就是出道的時候給你買的,想送給你當出道禮物,結果沒找到合適的時機,你……你不在,我就一直沒送出去。”
這個禮物已經成為他難以釋懷的心結,即便後來和方覺夏成為戀人,他都無法開口提及,也做不到丟棄,隻好藏起來。
有時候偶爾想到,他還會故意對方覺夏開一些惡劣的小玩笑,替當初心碎的自己找回一些慰藉。
的確是非常幼稚的行為。
方覺夏回憶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什麼,“對哦,你好像確實給大家送了禮物,我記得淩一的是一副很貴的墨鏡……”
裴聽頌趕緊撇清,“也沒有很貴。”
“遠遠和子炎都收到了球鞋,淼哥我記得是頭戴式耳機,他現在還一直在用。”
細數完其他隊友收到的禮物,方覺夏低頭望著這個小小的禮物盒,覺得不可思議,“原來我也有啊。”
不知為何,心裡某一處柔軟的小角落好像輕輕陷了下去,他小聲重複,“我也有禮物。”
“你當然有。”裴聽頌脫口而出。
要不是你,他們也不會有。
方覺夏抬頭望著他笑,“我以為沒有的。”
他當初發現每個人都有,還支支吾吾不敢告訴他,還以為是小少爺捉弄他的小把戲。
“那你當時很難過吧?”聽到他能清楚說出每個人收到的出道禮物時,裴聽頌就莫名為此心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
“還好。”方覺夏笑得單純,“意料之中,我當時知道你不喜歡我。”
“誰說的,我喜歡你。”裴聽頌立刻反駁,親了親他的嘴唇,抵著他鼻尖低聲說,“最喜歡你了。”
“我知道,我說以前嘛。”方覺夏也吻了他。
他低頭打開禮物盒,裡麵是一隻男士腕表,鉑金表帶配冰川藍表盤,表盤下端有一塊銀白色鑲鑽月相盤。
“你瘋了?買這麼貴的表送我?”方覺夏想不通,那個時候他們的關係明明很惡劣。
到底怎麼想的?有錢人也不會這麼謔謔吧?
他伸手摸了裴聽頌的額頭,懷疑當時發燒的人不是自己。
“你沒病吧?”
裴聽頌立即反駁,“當然沒病了!我好得很。”
“當時挑了好多都不滿意,看到這個突然就覺得,就是它了。”
他拉下方覺夏的手,親了親,“而且這已經不貴了,我姐想買的更貴。”
“可怕的資本家。”方覺夏搖了搖頭。
“我可不是資本家,我是勤勤懇懇打工人。”裴聽頌強調。
“是啊,出道的時候還未滿18歲的童工。”
“什麼童工啊?能不能不要總拿年齡說事了哥哥?”
儘管已經過去五年,但再次看見這塊表,裴聽頌好像又被拉回到懵懂彆扭的少年時代。
他曾在深夜反複盯著這塊表看,也許多次想象過方覺夏打開禮物盒的表情,想象他戴上的模樣。
事實上,當初的裴聽頌想象不出那會是什麼樣,因為那時候的方覺夏從沒有對他笑過,甚至不會注視他的眼睛。
他沒想過會有今天。
“喜歡嗎?”裴聽頌問。
方覺夏點頭,“嗯,為什麼要送我手表?”
“嗯……”裴聽頌低頭捏著方覺夏的手指,說話的語氣變得少了些底氣,但眼神柔和了許多。“我有時候會觀察你,我發現你很守時,而且你總是下意識仰頭去看練習室的鐘。”
偶爾他會看見方覺夏坐在地板上,回頭去看牆上的鐘,脖頸的線條很好看,帶著一層薄薄的汗,在練習室的燈光下微微發著光。
也不知道怎麼了,裴聽頌總會記得這些很不起眼的細節,全都曆曆在目。
“你喜歡歡盯著數字,牆上的、書上的,文件上的,我記得有一次上聲樂課,你遲到了兩分鐘,然後一直道歉,結束那節課之後你臉上的表情還是會很愧疚。”
“所以我覺得……你大概會喜歡表吧,你戴上應該也很好看。”裴聽頌說完,很不自然地摸了摸後腦勺,有些喪氣地將自己方才的一番話全盤否定,“誰知道我當時都在想什麼……”
這些話遠遠超出方覺夏的意料。
被裴聽頌厭惡,說不難過是假的,如果真的沒感覺,他不會下意識避開他,不會在後來公司要求組cp之後那麼抗拒。
方覺夏從來都清楚裴聽頌對他的態度,隻是他改變不了裴聽頌,隻能改變自己。
他努力剪掉不必要的枝椏,努力向上攀爬,儘力避免產生情感上的關聯,活得冷漠一些。
原來事實並非如此,從一開始就存在偏差。
回憶裡的細枝末節逐漸複原,回到出道前,昏暗的後台,他隱約看到了一個身影,但當時的自己高熱未退,又因為夜盲看不真切,還以為是錯覺。
真實的裴聽頌永遠是驕傲的、反叛的,笑得張揚,從不正眼看他。
可黑暗中的那個人局促不安,筆直看向他,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怎麼會不是錯覺?
方覺夏覺得自己是燒糊塗了,隻是一瞥,而後徑直走到待機的升降台位置。
原來他們錯過這麼多次。
“對不起。”方覺夏忽然擁住了裴聽頌,好像在擁抱當時那個少年。
裴聽頌有些愣神,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後背,揉了揉他的後頸,“怎麼突然道歉,是我的問題才對。”
他一下一下親吻方覺夏的頭發,“你說,要是當初我把禮物送給你了,我們會不會開始得更早一點?”
方覺夏窩在他懷裡笑了,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沒說話。
“笑什麼?”
“沒什麼。”
“好了我知道了。”裴聽頌故意說,“太早不行,我那個時候還是個危險還討人厭的teenager,我替你說行了吧?”
“我可沒這麼說。”方覺夏抬起頭,兩隻手捧著他的臉,在左邊臉親了一下,又換右邊親了一下,“不討厭,很可愛。”
“可愛什麼啊可愛,彆胡說。”裴聽頌嘴上這麼說,卻把額頭抵過去示意讓他親。
方覺夏當然照做了,在他的額頭上印上一吻,語氣輕快,“看在你這麼可愛的份上,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他拉開袖子,朝裴聽頌伸出手腕,晃了晃,示意他為自己戴上手表。
裴聽頌有些恍惚,拿出手表小心地為他戴上,卡扣哢噠聲響起。兜兜轉轉五年,他竟然可以完成年少時的小小心願。
他甚至得到了更多。
“你不說點什麼嗎?”方覺夏望著他笑。
裴聽頌也笑了,挑了挑眉,“嫁給我?”
“喂。”
差點挨打。
“錯了錯了。”裴聽頌立刻求饒,換上一副非常正式、非常真誠的表情,笑容收斂,眼睛很亮,“不開玩笑了。”
隻隔著一層門板,外麵是隊友們為了五周年和聖誕節的慶祝活動激烈討論的聲音,吵吵嚷嚷。淩一大喊著說外麵下了雪,淩晨可以去堆雪人。
房間裡很靜,裴聽頌提前布置了一棵迷你聖誕樹,上麵掛滿小燈,最頂端是一枚發光的月亮。
兩人麵對麵坐在地板上,短暫地變成水晶球裡的小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望著彼此的雙眼。
裴聽頌握住方覺夏的手,看了一眼他手表的時間,然後開始胡言亂語,“好的,現在是2023年12月25日。”
他笑得孩子氣,仿佛真的回到十七歲,“方覺夏,出道快樂。”
方覺夏湊近,吻了吻他唇角。
“出道快樂,裴聽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