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一隻萬人嫌崽崽 嘴裡咬著薄薄的刀片……(2 / 2)

燕隼被他牽著手,走出小院穿過風雪:“謝謝。”

燕隼因為人太小,差一點讓風吹跑,掉進厚厚的積雪裡,舉著胳膊被穆瑜撈起來:“謝謝。”

燕隼被穆瑜領進室內滑冰場,換上冰鞋,圍著穆瑜繞圈圈:“謝謝。”

穆瑜也換了冰鞋,一起進場:“係統。”

係統:“謝謝,啊不,宿主。”

穆瑜:“……”

係統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數據從“謝謝”裡挑出來,打開商城:“宿主,是需要花樣滑冰相關的技能卡嗎?”

“不是。”穆瑜說,“……算了。”

他是想買個語言類的早教機,但想了想,燕隼的情況特殊,早教機未必會有多好的效果。

他來教也沒什麼。

燕隼其實不吵,能把那兩個字說得和他完全一模一樣的時候,仰著的小臉埋在圍巾裡,凍紅了的小鼻尖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眼睛裡有亮亮的碎光。

穆瑜在冰上把小雪團抱起來,向後滑行了一段:“好厲害。”

係統還在驚訝於穆瑜平穩輕鬆的滑行姿態,一個晃神,沒能攔住:“宿主!”

穆瑜:“怎麼了?”

係統:“……”怎麼說呢。

就在剛才,穆瑜說了今天的第二遍“好厲害”。

……五歲的燕隼,語言能力是真的比十四歲的時候強。

具體表現在,隻要有一個詞,穆瑜重複說了兩次,燕隼就會開始學。

係統飄在場邊,扒拉著自己的數據條,一個一個往外麻木地摘“好厲害”,又忍不住看向正在認真糾正燕隼動作的穆瑜。

穆瑜的滑行相當流暢美觀,既穩且輕,姿態舒展從容,論用刃深甚至優於本身就在冰雪俱樂部執教的燕父。

燕父作為花滑教練,優勢項目是跳躍,燕溪訓練的側重也是這個。

係統搜索了他年輕時的賽場錄像,技巧很強、難度係數很高,但滑行美感不足,沒有那種飄逸感,倒更像是在冰麵上走。

這麼一比較,穆瑜是真的很厲害。

“宿主,宿主。”係統問,“您以前做過花滑運動員嗎?”

穆瑜正在糾正小雪團的動作細節,聞言抬頭,擦了下汗:“演過。”

他的第一部大熒幕,就是冰上題材,那年他十七歲,演一個斷了腿的花滑運動員。

穆瑜那時候在電影學院念大一,帶他的那位老師是典型的沉浸式體驗派,所以穆瑜也被扔去冰場,和正規運動員一起練了三個月。

跳躍之類的高難度動作可以用威亞輔助,但滑行不一樣,是必須靠他自己練出來的,不然也沒法在熒幕上呈現出最佳的效果。

穆瑜的滑行一直沒丟,理論知識也都還裝在腦子裡。他在那三個月裡看了上千場訓練和比賽,跟著教練組開了一場又一場會,掌握的動作細節和技巧甚至比普通花滑運動員還多,真要做教練,未必就比燕父差。

燕隼被他糾正了幾次,滑行姿態肉眼可見的迅速標準起來。不大點的一個小人,踩著冰麵蹦蹦跳跳,有些動作甚至已經相當像模像樣。

穆瑜跟在燕隼身邊做保護,簡單回顧了自己和花滑的緣分,想了想:“我學得不錯。”

係統早就這麼覺得了,立刻同意:“特彆不錯。”

小反派沉迷於複讀機和繞穆瑜轉圈圈:“好厲害。”

係統:“……”

穆瑜擦去薄汗,按了按額頭,被他們兩個逗得笑出來:“好了,休息一會兒。”

他帶著燕隼慢慢滑了兩圈,等消下去汗以後,就抱著小家夥滑到場邊,打開背包,取出特地帶來的保溫壺。

一大一小排排坐,一人一根吸管,一起分著喝泡了奶糖的水。

來的路上,穆瑜又悄悄買了幾塊奶糖兌進去,這會兒的甜度剛好。

燕隼抱著水壺喝水,喝一口覺得又香又甜,下意識又喝了一口,發現自己喝得太多了,連忙把水杯推回給穆瑜。

穆瑜接過自己那隻吸管,他當著燕隼的麵鼓起臉頰,假裝特彆用力地喝了一大口,咕咚一聲咽下去。

燕隼一點也不心疼,反而睜大眼睛。冰場溫度低,他的耳朵本來凍得青白,這會兒又因為高興開始泛紅。

穆瑜重複用了兩次這個辦法,哄著小家夥多喝了兩口加了足量奶糖的水,擰上壺蓋,把保溫壺放在一邊。

小雪團乖乖坐在一邊,往這邊看了好幾次。終於發現那個大號保溫壺不在穆瑜懷裡,就開始把自己假裝成保溫壺,悄悄往穆瑜的懷裡拱。

係統扒著衣服縫偷看:“宿主,宿主。”

穆瑜:“噓。”

他裝作沒發現,靠著休息區的椅背,繼續閉目養神。

因為從沒做過這種事,小家夥一邊拱還一邊知道不好意思,熱騰騰把臉藏起來,折騰了好半天,才成功從穆瑜的胳膊底下鑽進去。

小雪團貼著穆瑜的胳膊,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兒,悄悄翻他的衣服。

穆瑜閉著眼睛,在意識海裡問係統:“糖都藏好了嗎?”

係統那當然不掉鏈子:“藏了八十八顆。”

穆瑜:“……”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想了半天:“好厲害。”

這是穆瑜和係統早商量好的計劃,小家夥把全部家當都拿來給他泡糖水了,總得補一點貨。

燕隼的那些“寶貝”當然不會是買來的。

燕家那對夫婦收養燕隼,隻是為了給燕溪找一個替罪羊,對待燕隼的態度無異於隨手養的一隻小動物,管吃管穿管住處,不會特地予以照顧。

這也是“溫室”對人的異化——就像一個學生未必會拒絕做兩套練習卷,但如果是一個考生,幾乎不可能在做完自己那套卷子以後,再把彆人的卷子也拿來做。

對燕父和燕母而言,燕溪就是他們唯一的那套卷子。燕溪的表現決定了他們的評級,決定了他們是否仍然能夠享有當前的社會地位和資源分配,至於燕隼,從不在他們的關注範圍。

燕隼給穆瑜泡水的那塊糖,是從燕溪一件不要的衣服口袋裡翻出來的。

燕隼把糖貼身藏著,藏得小心,一點一點切著吃了半個月。

在原世界線裡,半個月之後,燕溪翻起舊賬,說燕隼偷了他的糖,逼燕隼交出來。

燕溪的零食多的是,他不缺這一塊糖,隻是天性殘忍頑固難移,以折磨燕隼為樂——他以為燕隼還會和以前一樣乖乖交出糖,卻不知道,燕隼手裡其實還有刀片。

餘牧趕到的時候,燕溪抱著鮮血淋漓的右手,跌坐在地神色驚恐。

燕隼蜷在牆角,狼崽子似的死死護著那一小塊糖,眼睛漆黑冰冷,嘴裡咬著薄薄的刀片。

這是燕隼第一次反抗——當然,不會是最後一次。

在這之後,燕隼對“糖”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在意。

沒人能從他手裡把糖搶走。燕溪發現這一點後來了勁,故意往燕隼這一點上踩,沒想到小啞巴要糖不要命,被打得站不起來了,也要把沾了血和土的糖全塞進嘴裡咽下去。

……

小雪團多半是被穆瑜的含糖量驚了。

穆瑜也沒想到係統能塞八十八顆。

他能感覺到小家夥在自己渾身上下勤勤懇懇尋寶,找到第七十顆的時候,穆瑜不得不托係統幫忙,買了塊膏藥。

保持同一個姿勢太長時間,還是一個相當舒展、相當適合找糖的閉目養神姿勢,他的膝蓋尚存,腰八成已經交代了。

機械音的計數終於來到了“八十八”,穆瑜鬆了口氣,準備不著痕跡地貼個膏藥。

正要收回胳膊,小雪團軟趴趴埋在他肩頭,也同步歎了口氣。

係統剛揭開膏藥,就被穆瑜的胳膊按住。

燕隼扒拉了一會兒穆瑜的褲子口袋,找到了疊成小方塊的紅色塑料袋。

燕隼把塑料袋打開,把糖全都扒拉進去,又把那個塑料袋在穆瑜的手腕上繞了兩圈,結結實實打了一個結。

……燕隼一塊糖也沒拿。

他幫穆瑜把所有糖都收好,確定了對方不會一碰就嘩啦啦往下掉糖,還是覺得不放心,抱住了那一袋糖和穆瑜的手腕。

……

隔了很久,穆瑜睜開眼睛,單手撐著坐起來。

小雪團蜷在他的影子裡睡著了,依然抱著他的手腕,幫他密不透風護著那些糖。

有糖就會挨打,燕隼從小就記得住這個。

燕隼保護著他的糖,也護著他的手。

脊背弓起四肢回蜷,嘴裡咬著薄薄的刀片。

是個即使被打斷肋骨、踹得渾身是傷,也絕不會鬆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