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她是唯一的亮色(1 / 2)

慕朝遊 黍寧 5784 字 7個月前

王道容當然知道慕朝遊是在騙他。

他若是覺不出來,不是傻子,便是愛她。

誠然,他並不愛慕朝遊。追問她不過是為了弄明白她今晚的動向。

他父親王羨做事不靠譜,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自己拿主意,隻有將一切人和事牢牢地抓在自己手裡,他才覺得安心。

心頭滑過一陣淡淡的久違的失控感,王道容垂落深濃的眼睫,袖中的指尖虛握了握。

這樣的感覺並不好。

搖動的燭火水波般在少年鮮研的臉上一晃而過,王道容一直將慕朝遊送到屋前,這才停下腳步。

嗓音溫煦,“容不便入內,朝遊早些安歇罷,有什麼事可以打發仆役們來尋我。”

耽擱了一晚上慕朝遊也的確累得夠嗆,在小嬋的幫助下,匆匆洗了個熱水澡便合衣睡了下去。

第二天早起跑操、練劍,鍛煉身體,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堅持做的事情。

相較於前朝漢魏,南國這些年來開始流行一日三餐的風尚。

王道容是習慣一日兩頓的,慕朝遊為了身體健康考慮,一日三餐雷打不動,力求膳食營養豐富而均衡。

用過豐盛的早餐,再複盤一下這幾日來的戰鬥經驗,背書、畫符,待到晚間出門曆練,又是一日的忙碌。

這樣的忙碌下,慕朝遊很難再記起那天遇到的那個漂亮的男人。

哪怕王真是個美人,還是她生平所見最美的大美人。這樣的邂逅,對於慕朝遊而言,也隻是日常生活中一個讓人心情稍稍振奮的插曲。

她沒期待過能再見到對方,也沒多嘴跟王道容提及王真的存在。

因為訓練的效果不錯,她酉時走,戌時回,生活十分規律。

心裡有了主意,慕朝遊沒跟人任何人聲張,隻是比之前更加賣力地訓練。

而顧妙妃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在經過朱雀橋時見到的慕朝遊的背影。

自從在定林寺見過慕朝遊之後,她就對這個少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芳之性冷,從沒和那個女郎走得這麼近過。

張夫人回去之後還不忘和她說起這事兒。

“雖說是情有可原……但這少年少女地朝夕相對,走得也太近了!”

什麼情有可原?顧妙妃不明白。

張夫人不肯多說。

顧妙妃隱約覺察到父母和王道容都在瞞著自己,可她一個女兒家,他們不說她還能撬開他們的嘴不成?

她和王道容小時候一起玩過,家世相近,門當戶對的,雙方父母都有意合二姓之好。

但南方的士族等閒不跟北方的高門通婚,所以,雙方的態度都很曖昧,僅僅隻是釋放出這樣的信號,從沒正經交換個什麼信物,過過什麼禮。

她或許會嫁王道容,但半道兒嫁給彆人也不是沒可能。

如今陛下和大將軍之間的矛盾愈發劇烈了,顧錫也不太想讓她嫁過去摻和那灘渾水。

張氏去了定林寺回來,不免就跟顧錫抱怨。

“也是令嘉身子太弱,不然何至於蹉跎到現在!”

這一點顧妙妃並不讚同。

王道容對她的病很上心,從許仙翁那邊兒學成歸來後,為她尋醫問藥,調理這一年下來,她身子已經比之前康健太多了。父母也願意點頭叫她時不時出門散散心了。

顧妙妃被張夫人念叨得實在頭大如鬥,隨便找了個理由,帶上了仆役,躲到秦淮河附近尋清靜。

這個時代貧民與士族之間的差彆可謂雲泥,慕朝遊膚色白皙,烏發如雲,身材高挑,行走在人群中十分紮眼。

兼之,她脊背挺拔,身姿端正,更與因貧苦而萎靡的百姓,因醉生夢死而頹唐的士人,全不相同,倒更像是一股清流了。

……而她走的這個方向,竟是出城去的!

顧妙妃著實吃了一驚。

南國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少有這個時辰還有出城的。

她心裡覺得奇怪,叫了車夫跟上。

建康路窄,南岸又多為市廛,河畔酒肆雲集,人來人往,這個點大家都忙著回家,路上就更擠了。馬車被困在人潮中,一時之間竟然還不如人兩條腿走得利索。

慕朝遊烏發揚起個弧度,半張白生生的臉晃了一晃,就消失在了人群裡。

同行的女婢覺得不安,勸說道:“娘子,天色已晚,外麵不安全,有什麼事還是改日再說吧。”

顧妙妃搖搖頭:“我正是知道天快黑了,才想追上她的。我看慕娘子是打算出城。城外不安全,我既看見了,不攔她一攔,難道還眼睜睜放她一人獨行?”

“再說,她是芳之好友,若她有個好歹,我坐視不管,又如何麵對芳之?”

馬車將出籬門,就連趕車的車夫也覺得不安,不肯再往前了,隔著車簾,苦著臉請罪說:“再往前出了城,郎主若怪罪下來,小人實在沒法子交代啊。”

身邊隨行的女婢與健仆也都勸。

顧妙妃也有些遲疑,“隻是……外麵那些東西……你們也是知道,慕娘子身邊一個仆從也未帶,就這樣跑了出去我實在不安。”

健仆道:“娘子可先駕車回府,至於慕娘子,留咱們幾個去找便是。”

顧妙妃也有點猶豫,她出生高,又病了那樣久,被父母視若愛珠一般嗬護著長大,養成了個天真爛漫的個性。

慕朝遊不見蹤跡,拋下她,她於心不安。可城外鬼物重重,隻留這幾個健仆去找,她又擔心仆從安危。

思來想去,下定了決心,“我與諸位相識數年,又怎能置諸位於險境?既如此,還請諸位趕在天黑之前陪我再尋半刻,若實在尋不到人,我便與諸位回去。”

又叫了個健仆上來,命他們此刻回城內多找幾個幫手來,並將此事通知王道容。

主人要做的事,眾人除了跟著勸勸也彆無他法。

顧妙妃心意已決,車夫也沒了辦法,隻好歎了口氣,認命揮動了馬鞭。

慕朝遊一路出了籬門,來到她往日裡常去的那一處亂葬崗前。

她的血肉雖然對鬼物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但隻要不受傷,不流血,吸引過來的鬼物都還在她的能力解決範圍之內。

暮色一點點沉了下去,黑夜靜悄悄地籠罩大地。

慕朝遊練得很認真,也很專心,月亮爬上樹梢,她腳下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骨灰。

臉上的汗水也與飛揚的骨灰凝結成薄薄的痂痕,收起符籙的雙臂酸軟得像扛了幾個秤砣。

將剩餘的符籙往懷中一塞,今日差不多就到這裡了。

不得不說人是一種適應能力極強的生物,手指撚下一點死人骨灰擦乾淨,慕朝遊心道。若是從前,她哪裡有這個膽子。

回到王家時,早已月上中天。

往常這個時候,府裡早已是月靜人息,今天剛邁上門階,慕朝遊就被鋪麵而來的慌亂喧鬨給砸了一臉。

仆役們在門前奔走呼喝,有去牽馬的,有去找兵器的,女婢們提著燈籠焦急地替他們照路,燈光抖抖索索篩落一地的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