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厲是目標,他被無辜殃及。
一天的時間,足夠讓各科老師輪流把全班罵上一通,試卷也都到了每個人手裡。
雖然裴厲轉過來那天就有人說過,上學期期末的五校聯考,裴厲拿了第一。
但畢竟裴厲那時還在七中,四中的人對此屬實沒什麼實感。
直到這一波月考成績下來,高二一班才真正感受到了來自學神的威壓。
下晚自習的鈴響了,數學課代表彭蒿穿過半個教室,瞻仰完差兩分一百五的數學大佬,感慨:“溪哥,你裴厲哥哥是怎麼把最後一道破題給解出來的?”
“用筆解的唄。”賀聞溪難得沒多在意這個稱呼,反而覺得自己心態怪怪的。
明明他最後一題解得稀爛,但現在竟然有點小得意。
難道,這就是打投事業粉的快樂?
彭蒿盯著裴厲的眼神,像是想把他從頭到腳解剖個遍:“原來這就是智人和猴子之間的基因壁壘嗎?”
江頌已經收拾好了書包,想起:“咱厲哥拿了年級第一,那‘章可貞’獎學金必然是厲哥的了,提前恭喜厲哥發財!”
裴厲正把習題冊放進書包,聞言說了聲“謝謝”,又轉向賀聞溪:“章可貞獎學金?”
賀聞溪順口給他科普:“差不多二十年前吧,一位叫‘章可貞’的女士在我們學校設立的獎學金,具體的校史館牆上掛著。算的是上學期期末考和這學期首次考試的成績,誰第一獎學金給誰,還挺多的,我記得好像是一萬。”
江頌接話:“我也記得是一萬,去年是湯銳拿的,”他遠遠喊了一聲,“銳哥,‘章可貞’是一萬吧?”
教室裡人走得沒剩幾個,四個人閒聊的聲音不大,但僅剩的人都聽見了。
其中就包括前麵還在理卷子的湯銳。
看著答題卷上紅色的叉,湯銳握筆的手用力到指甲泛白,沒回頭:“大概吧,誰記那麼清楚,又沒誰是為了這錢考第一。”
見江頌還要說話,賀聞溪把書包單肩掛上,校服鬆鬆垮垮:“跟他說什麼,走了。”
回到家時,剛過八點半,賀聞溪換了件淺色薄外套,窩進椅子裡,開始在沒寫完的作業裡挑挑揀揀。
率先排除掉英語這種半小時就能做完的,和語文這種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想翻開的,賀聞溪最後挑了一本數學習題集,活動了兩下手指,準備先提神醒腦。
臥室的落地窗開著,有濕潤的風從外麵湧進來,將桌麵上的草稿紙吹起。
賀聞溪眼疾手快,“啪”的一聲把差點被吹飛的草稿紙按住,轉過頭,才發現外麵下雨了。
盯著窗外連綿的雨幕看了一會兒,賀聞溪忽地站起身,把筆扔到桌麵,撈起手機,快步出了房間。
從儲物櫃裡抽了一把傘,賀聞溪一邊換鞋一邊揚聲朝裡喊了一句:“顧叔,我出去一趟!”
說完,也沒等回應,就撐著傘出了大門。
路邊積著水,水窪裡映著來往的車燈和高樓的霓虹。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停進車站,廣播開始播報,“清溪路站到了,請要下車的乘客在後門下車……”
隔著車門厚厚的玻璃,能看到站台上有不少人手裡都拿著兩把雨傘,每當一輛車進站,那些人就會抬起頭來張望,沒看見要接的人,又會低下頭去,刷著手機,繼續等下一輛。
車門打開,最先下車的人背著包跑向站台的一角,接過遞來的雨傘,很快說說笑笑地離開了。
裴厲跨上街沿,借著來往車燈的光觀察了一下雨勢,還不算大,他沒怎麼猶豫,習慣性地撈起黑色衛衣的帽子,從候車棚下走了出去,一邊想著晚自習遇到的那道函數題。
就在這時,一把傘忽然出現在他頭頂,緊接著,是氣喘籲籲的聲音:“幸好趕上了!”
裴厲腳步驀地一滯,隔了好幾秒,才轉過頭,看著眼前撐著傘的人:“賀聞溪?”
雨點砸在黑色的傘麵上,淩亂的音符般“劈啪”作響,在這一瞬間,仿佛隔絕了周圍的喧囂。
賀聞溪的淺色外套上有雨水留下的幾點深色痕跡,額角浮著一層薄汗,應了一聲,又問:“突然叫我名字乾什麼?”
“沒什麼,”裴厲視線落在他握著黑色傘柄的手指上,頓了頓,繼續朝前走,嗓音有幾絲不易察覺的澀啞,“你怎麼來了?”
“我看見外麵下雨了,你今天不是沒帶傘嗎。”賀聞溪一邊說著,一邊掃了眼對方肩線的位置,心裡暗想,也沒比我高多少,不知道我喝三個月的加量牛奶,能不能趕上。
不,誌向要遠大一點,三厘米而已,超過去!
霓虹燈被染得潮濕,鞋底落在濕漉漉的地麵,會發出輕微的踩水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和裴厲身高都足夠顯眼,賀聞溪總覺得來往不少行人都朝他們看過來,莫名有點不自在。
賀聞溪隨便找了個話題:“公交車今天擠嗎?”
裴厲帽子已經放下去了,穿著款式平常的四中校服,雖然有種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但絲毫不顯單薄,反而整個人的線條每一寸都恰到好處,從賀聞溪的角度,能看到他流暢鋒利的下頜線條。
他聽見裴厲回答:“還好。”
或許是因為共用一把雨傘,兩個人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賀聞溪無意識地嗅了嗅,總是能隱約從裴厲身上聞到一股很好聞的氣味,但具體怎麼好聞,又形容不出來。
他想了想:“裴厲,你用的什麼沐浴露?”
裴厲回憶了一下:“跟你用的一樣,白色那瓶。”
賀聞溪反應過來,他自己對這些東西沒有多大的偏好,所以都是顧叔一手準備的。
他繼續用排除法:“那洗衣液呢?”
裴厲提醒他:“我們的衣服應該是一起洗的,洗衣機和烘乾機都是用的同一台。”
所以,不止沐浴露洗衣液,說不定連牙膏和洗手液也一樣?
賀聞溪又吸了吸氣,那為什麼裴厲身上比自己好聞這麼多?
就像一張大網,在潮濕水汽中輕易挾裹了他的嗅覺。
難道沐浴露的香氣也會因人製宜?
這時,原本朝裴厲那邊傾斜了一點的傘被勻長的手指輕輕扳正,賀聞溪還沒反應過來,傘柄就到了裴厲手裡。
視線掠過賀聞溪被淋濕了的左邊衣袖,裴厲垂著眼,道:“站過來一點。”
“哦,好,”賀聞溪挪了小半步,又朝周圍望了望,才發現,除了少數熱戀期的情侶外,路上的行人基本都是各打各的傘,連五六歲的小朋友,都穿著自己的青蛙雨衣。
“我忘拿兩把傘了。”摸了摸鼻子,賀聞溪有點懊惱,“出門的時候太急了,沒想起來。”
雨幕裡,路燈算不上明亮,裴厲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但他肩背闊直,像一棵立在北風裡的雪鬆,挺拔又鋒芒內斂。
觸到賀聞溪澄亮的目光,裴厲往左斜撐著傘,彆開視線:“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