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都是在各科講卷子中度過的。
賀聞溪覺得自己在教室裡的存在感,從來沒有這麼強過。
“有的同學,英語作文寫得好句連篇,去考托福都沒大問題,但那個卷麵我一看,先扣個五分,用來慰勞自己接下來隻分辨字母,就要花半小時的艱辛付出。賀聞溪,老師上輩子是不是欠你一雙眼睛沒還?”
“讓選物質名稱你選化學式,讓寫結構式你寫電子式,標了高溫不標高壓,賀聞溪,每樣你都占,來給同學們說說心得?”
“詩詞鑒賞,你給我用化學公式的模式去答題,原來這就是各科之間縱向交叉,感謝賀聞溪同學給老師上了一課!”
至於他同桌,語文見鬼的一百三,英語零星扣了幾分,理綜滿分。因為每一科錯的題都太少,老師一致認為讓他聽講卷子是浪費時間。
於是賀聞溪被化學老師指指點點時,裴厲在寫沁沁留下的一米長英語試卷,提前做完了作業。
賀聞溪被語文老師罵得灰頭土臉時,裴厲在刷數學題。
或許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吧。
可惡,這一波真的被他裝到了。
晚上回家,賀聞溪奄奄一息,隨手扔下書包,整個人都倒在了床上。
他從下午開始,精神就不怎麼好,有點像感冒了,反正沒什麼力氣,乾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就在他睡得迷迷糊糊時,扔在邊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賀聞溪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來電顯示,稀奇地挑了挑眉,側著臉,把手機蓋在了耳朵上:“爸?”
他爸賀柏岸先生,在親子交流這個問題上,永遠簡單粗暴:“最近錢夠花嗎?”
賀聞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得提醒您,您的兒子我一個星期有五天都在學校裡上課,穿的是校服,吃的是食堂,接送還有姚叔,除非我去給學校蓋一個金碧輝煌的鎏金大門,否則真花不了多少錢。”
賀柏岸簡單地回答了助理幾句,才在電話裡接著問:“不是還有周末?”
想起在“午夜飛行”的慘痛經曆,賀聞溪語氣頗為複雜:“其實吧,我覺得在家刷題挺快樂的。”
“唰唰唰”的簽名聲和紙頁翻動聲從電話的另一端傳過來,“看你自己開心。”
那邊傳過來幾句英文,賀聞溪勉強分辨出,是助理在提醒他爸視頻會議將在五分鐘後開始。
果然,賀柏岸道,“先掛了,晚點給你打。”
把手機扔開,賀聞溪數了數,這次他爸說了四句話,還挺優秀。胡亂想著,賀聞溪再次疲倦地閉上眼,就這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賀聞溪是被熱醒的。
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一點,房間裡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外麵好像又下起了雨,冷風從窗戶灌進來,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爐子上烤的唐僧,已經半熟了。
掙紮著坐起身,等賀聞溪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趿著拖鞋,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臥室,站到了隔壁房間的門前。
盯著白色的臥室門,賀聞溪抬起手,在離門還有兩寸時,又停住了。
這個時間,裴厲可能已經睡了。
如果沒睡,在“午夜飛行”忙了半個晚上,肯定也很累。
理智告訴他,隻是發燒而已,畢竟連眼皮都是燙的,現在應該下樓去吃藥,但僅剩的體力根本拉不動沉重的軀體。
賀聞溪重新趴回了床上。
他開始緩慢地在腦子裡思考。
他爸媽和爺爺不知道現在在地球的哪一塊大陸,等他們回來,估計他都又能活蹦亂跳了。
顧叔住在草坪對麵的副樓,可外麵在下雨,而且顧叔年紀大了,這個時間把人叫醒,估計一晚上就彆想再睡了。
過了兩分鐘,賀聞溪打開手機,點進微信,找到了那個白色頭像。
上周五晚上加了好友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聊過。
賀聞溪手指開始在鍵盤上按來按去。
我好像生病了。
刪掉。
我發燒了。
刪掉。
你明天起床的時候記得來看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再刪掉。
隻是發燒而已,是不是有點太矯情了,一點也不酷哥?
糾結了一會兒,賀聞溪丟開手機,決定睡一覺,說不定明天睡醒就好了。
沒想到他剛閉上眼睛,手機就響起了提示音。
【裴厲:有事?】
黑暗裡,賀聞溪的眼睛被手機屏幕的光照的一酸。
賀小少爺心想,我就矯情,我都生病了!
他“啪啪”打字:“裴厲,我難受。”
沒過多久,安靜的房間裡響起敲門聲,隔了兩秒,門就從外麵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按亮了房間裡的燈。
賀聞溪下意識地開始裝死。
臨到人已經來了,他又開始覺得太沒麵子,主要也不是什麼大病……
想是這麼想,感覺到溫涼的手掌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賀聞溪下意識地嗅了嗅,半睜開眼睛,帶著點鼻音道:“我好像發燒了。”
此時的賀聞溪皮膚白皙的底色上浮著一層淺紅,特彆是眼尾,洇著桃花瓣的色澤,唇色也是嫣紅的,眼裡有些迷糊。
裴厲的掌心貼在他額上,觸到了一手的潮濕。
不過賀聞溪是少數出汗也讓人覺得格外乾淨的類型,反而因為碎發被汗水浸濕,顯出一種濕漉漉的美感來。
“我是不是感冒了?”賀聞溪自顧自地開始嘀咕,“但我沒喉嚨痛,也沒有鼻塞,也不咳嗽,我以前感冒,每次都會先喉嚨痛。”
裴厲等他絮絮叨叨地說完,才開口:“嘴張開。”
沒問裴厲是要做什麼,賀聞溪一個指示一個動作,剛張開嘴,就感覺有冰涼的什麼東西被放進了他嘴裡,還有股消毒酒精的味道,下意識想咬一咬。
像是預判了他的動作,裴厲提醒他:“彆咬,是體溫計。”
“唔,”賀聞溪應了一聲,換成鬆鬆叼著。
但測溫要測五分鐘,沒兩分鐘賀聞溪就閒不住了,他望向坐在床邊地毯上正在看手機的裴厲,口齒不清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有事找你?”
難為裴厲聽明白了:“你在我門口停了一會兒又走了,然後微信在兩分鐘裡,一直顯示‘正在輸入’。”
見賀聞溪眼睛微微睜大,裴厲先一步開口,“不能說話,還有兩分鐘。”
賀聞溪隻好怏怏地把話憋了回去。
五分鐘時間終於過去,裴厲看了看溫度計:“三十七度六,低燒。”
見裴厲來他房間前,先去樓下把醫藥箱提了上來,還端了杯溫水,賀聞溪開始趴床上指揮:“那盒藍白色包裝的,對,就是它,我以前發燒了就吃這個,比較好咽下去,不卡喉嚨,而且——”
手機又響了起來。
他爸估計是開完會,重新想起了他這個被扔在家裡的兒子。
賀聞溪瞥了眼裴厲,猶豫了兩秒,還是接了電話。
賀柏岸先生有種超能力,時隔四五個小時,還能續上之前的話題:“明後天怎麼安排?在家做題?”
賀聞溪“嗯”了一聲,“差不多吧。”
“身體吃得消嗎?”
賀聞溪燒得頭暈腦脹,眼睛都快發花了,很想告訴他爸他現在在發燒,全身哪兒哪兒都不舒服,但最後也隻答了句:“沒有生病,不用擔心我。”
賀柏岸:“你和新來那個哥哥,怎麼樣?”
賀聞溪忍不住看向站在幾步開外,在等他接完電話的“新來的哥哥”,嘴裡回答:“挺好的,不用擔心我們打起來會把房頂掀了。”
“房頂太高,你想掀也掀不了,記得跟他好好相處。”
賀聞溪一時之間有點無語。
在裴厲住進來快兩個星期後,他爸終於想起來關心關心他們相處得好不好了。
不過,賀聞溪心裡冒出點疑惑,主要是他爸極少會特意叮囑他,要跟某個人好好相處。
而且,他爸是一個非常純粹的生意人,無利可圖的事,從來不會做,更不會叮囑他做。
電話對麵再次傳來助理的聲音,這次是提醒他爸預約的客人到了。
這種情況遇得太多,天知道他爸又是在哪個夾縫時間給他打的電話,賀聞溪先一步開口:“行吧,你忙你的,下次聊。”
他爸照例以“有什麼事找顧叔,解決不了就給我打電話”為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