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黎挑燈夜讀,早上起來的時候滿臉困倦。
楊桂芳對他殷勤了不少,還親自給他盛粥,把油條扯碎了放碟子裡給他吃。
寧黎挑了一下眉,說:“謝謝媽,你對我這麼好,我無以為報,隻能考個985來讓你開心開心了。”
楊桂芳下意識地說:“步子邁這麼大,也不怕扯到襠。”
寧黎說:“是你膽子太小了,做夢都不敢夢個大的。”
他也不再多說,埋頭開始喝粥。
他喝得著急,楊桂芳埋怨道:“急什麼?吃慢點。”
寧黎控製了一下速度,但還是以很快的速度將粥喝完了,油條一口一截,吃了個乾淨,又拿了兩個大肉包子,吃完了後才拿起鮮牛奶,擦了擦嘴巴就拿起背包往外走。
他現在每一天都起來很早,不用楊桂芳三番四次來叫起床————他賴床這個壞毛病也是從小就有,這讓楊桂芳想做個慈母都做不成。叫第一次,不起,叫第二次,翻個身繼續睡,叫第三次,敷衍說再睡一分鐘,結果多睡了五分鐘六分鐘七分鐘,第四次叫醒,就是楊桂芳來掀被子敲寧黎狗頭,強製喚醒,所以寧黎的每一天都是從挨揍開始的。
現在這個壞毛病竟也不治而愈了,寧黎自覺起床,還主動疊好被子,打開窗戶通風透氣,一整套操作下來行雲流水,完全不用楊桂芳操心。
要不是寧黎很多小動作小習慣沒有變過,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被什麼臟東西上身了。
楊桂芳從窗戶探頭出去看寧黎去上學。
他個子在街坊鄰居裡的孩子裡算得上高的,雖然經常挨打,臉麵丟儘,但他人緣很好,鄰居家的孩子都樂意跟他玩。
說來,雖然這孩子沒臉沒皮,但也真的是拿得起放得下,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也未必不好。
不過,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成龍成鳳的呢。
楊桂芳收回目光,在心裡發誓,她以後絕對不打他了。
寧黎到了學校,這次是來得很早了,教室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不禁心情愉悅,將書本都拿出來開始自覺看書複習。
他跟楊桂芳說的那些話不是開玩笑,他的的確確想要超過裴陵。
不過也不是因為裴陵,而是他想坐年級第一這個位置而已。
他看過東嶺每次月考大考的成績,裴陵每次都穩居第一,而且跟年級第二拉開了五六十分甚至七十多分的差距——這其實也正常,畢竟東嶺算不上特彆好的中學,成績有落差也是正常的。
所以想要考過裴陵,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趕上年級第二還稍微容易一點。
其實寧黎並不笨,相反他很聰明,隻是太鹹魚了。而他的外慧是很明顯的,他能聽進去的課成績都格外的好,聽不進去的課就差得不行。這種極致的偏科看起來太過隨心所欲,所以才讓父母有不切實際的希望——他們覺得但凡寧黎稍微認真點,起碼一本是不在話下的。
不過寧黎跟很多同處於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他們是不太懂體貼人的,自我中心,我即世界,跟這種人說理想抱負簡直就是浪費口舌,他們不會懂,寧黎也一樣。
他跟他們比,好就好在一點,他選擇躺平,辜負父母的希望,也願意承受父母的打罵,不會生出什麼怨懟。
所以雖然楊桂芳總當著街坊鄰居的麵揍他,讓他顏麵儘失,但他們關係不錯,高考結束後,他們也選擇放過寧黎,不再奢求他有什麼大作為。
而寧黎現在決定好好學習,要撿起來高中兩年所學,他有這個心,覺得自己也能做成,再加上激情無限,進展是可以很快的。
他說一個月超過裴陵,並不是隨意說的一個期限,是他的預期。當然,如果一個月沒超過,那就兩個月,兩個月不行,那就三個月,三個月不行,就四個月。
人嘛,總是要說些大話,才能彰顯自己的決心和誌氣,實不實現倒也無所謂。
時間推移,班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後邊兒幾個男生呼啦啦進來,桌椅碰撞的聲音下,他們的聲音也顯得有些尖銳,“喲,寧黎你這麼早就來了啊?”
“看什麼呢?啊,英語?寧黎你英語不是挺好的嘛?”
托漂亮英語老師的福,他們班英語從高二下學期就有顯著的提升,平均分提高了整整二十五分,這是極好的了,全年級平均分排名,他們能排個中等偏上水平。
很多男生都堅信,要是他們班所有老師都換成漂亮女老師,那他們考上一本的概率會提升到全班50%。
而寧黎的英語也提升了不少,理綜每科寧黎經常在六十分以下,但英語他經常能考個八九十分最高能考個一百零幾分,他英語基礎真不差。
寧黎忙著學習,也不會不跟他們侃幾句,“就是因為我英語挺好的,所以拿全班第一要容易一點。”
江值問他:“你考第一乾嘛?你爸媽會獎勵你嗎?”
寧黎語氣深沉:“實現自我價值,就是最好的獎勵。”
說這種話的寧黎,像是突然成為了大人。
隻是他很快就破功,嘴唇一咧,樂嗬嗬地問江值:“我剛才說那句話帥不帥?”
“……”江值哽住,“你剛剛是在裝X呢?”
寧黎說:“是啊,想裝點有文化的X。”
男生們看著他神色認真,並不是一時興起,頓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有些時候,在雙方可能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友誼便會慢慢變了質。
一起墮落,是好朋友。一旦其中一個覺醒,開始上進,那是不是朋友就很難說了。
江值是寧黎同桌,甚至高二一整年都是,他跟寧黎最合拍,一個全班倒數第一,一個全班倒數第二,有著跟彆人不一樣的革命友誼。
寧黎突然上進,江值壓力是最大的,他不禁也拿起了書,跟寧黎一樣開始看起來。
寧黎餘光裡看見江值的動作,思維不由得發散了。
他和江值一直都有聯係。
高考結束後江值也去了一個大專院校,底層人的命運大抵都是一套程序,不是成為普通人平凡的度過一生,就是爛在泥裡,連成為一個普通人都是奢望。
江值性格剛直,遠不如寧黎圓滑嘴甜,在高中還好,東嶺雖是普通高中,但校紀嚴明,他們班風也不錯,未曾出過什麼霸淩事件。
但到了大專,不說每個大專校風都很好,起碼也有幾個漏網之魚,江值上的那個大學就是這樣的漏網之魚。
江值因為牽扯進起一件霸淩事件,作為受害人的他奮起反抗,將對方重傷致殘疾,被判了5年,還被索賠180萬,導致家破人亡。
寧黎對江值最後一次記憶便是同學會,他們這個班的學生有不少混的好的,但更多的都是普通人,在酒桌上推杯換盞,臉上的笑容都帶著幾分功利的曲意逢迎。
同學不再是同學,而是接著幾分同學情誼待價而沽的交際會。
江值那時剛從監獄出來,同學之間消息是很靈通的,都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所以都悄悄遠離他,並不願意跟他說話,和高中時代一樣,他成了個透明人。
而寧黎雖此時生活一團糟,但表麵很光鮮,看著和高中那會兒沒太大區彆,甚至鬆弛的姿態看著很唬人,在同學會裡成了閃耀的存在,不少人明裡暗裡打探他做什麼。
寧黎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對少年時代的濾鏡破碎了。
他那時候樂嗬嗬地說:“我能做什麼,我長得這麼帥,當然是傍富婆啦。”
於是很快就能看見同學們變臉,“真的假的?你開玩笑的吧?”
寧黎一臉驕傲地說:“開什麼玩笑,能被富婆看上是一件很牛x的事情好吧。”
眾人都沉默了,左看右看,還真的覺得寧黎有吃這碗飯的資本,剛醞釀起來的套近乎的情緒立馬就散了,掩去眼裡的鄙夷繼續去討好自己看中的對象去了。
寧黎這才有時間跟江值說話,隻是人多,也沒聊什麼,飯局散場的時候,寧黎和江值沒去,找了個大排檔吃夜宵。
江值把這些年的苦楚一股腦的吐露出來,二十多歲的男子漢,在街頭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懊惱和悔恨淹沒了他,“要是高中那會兒好好讀書就好了……”
那時候寧黎覺得單純怪到沒好好讀書這事上略有偏頗,但是他仔細思考了一下,要是他那時候好好念書,或許也會有一個不同的未來。
學習決定了思維的深度,學校決定了眼界的寬度。
收回思緒,寧黎其實沒有給江值扭回來的想法。
說實話這個階段的高中生他了解,他以前就是這樣的人,楊桂芳什麼法子都試過,也沒把他扭過來,該鹹魚照樣鹹魚,絕不會因為旁人有多諄諄教誨就改變。
而且他現在也自顧不暇。
中午回家吃午飯,寧黎有了個新想法,他跟楊桂芳商量,“媽,你能不能給我送午飯?”
楊桂芳一愣,說:“你連吃午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嗎?”
寧黎點頭,“來回四十分鐘,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楊桂芳:“……代表什麼?”
寧黎說:“代表我每天都浪費了四十分鐘。”
楊桂芳:“……”
她麵露凝重,“所以你是打算拿這四十分鐘做什麼?”
寧黎不假思索地說:“多刷題啊,四十分鐘能多做兩麵卷子了吧。”
楊桂芳又吃驚了,“有必要到這種程度嗎?”
寧黎也是一臉凝重,“當然有必要,因為我的目標可是趕超裴陵,你還不知道裴陵有多優秀嗎?不過你也彆覺得不可能,我們中國當年也是打著趕超英美的口號,國際上多少人笑話咱們,結果呢,我們愣是在提前13年就趕超了英美,現在我們國家多強大,我們老百姓應該都有目共睹。”
楊桂芳:“……”
雖然已經無數次被寧黎刷新新認知,但她還是會覺得不可置信,她喃喃道:“這可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從來都隻知道爭分奪秒打遊戲的人,還能說出這樣蕩氣回腸的紅雞湯嗎?
楊桂芳被寧黎說服了,“好吧,我會全力支持你,中午我給你送飯。”
寧黎卻想到什麼,說:“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