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簫狐疑地盯著他：“跟你走？你彆想誆我，我阿兄說，你是個街邊賣河珠的，我可不用那等廉價的珠子。”
物以稀為貴。普世價值觀認為，海蚌的珍珠比河蚌的珍珠珍貴，鮫人的珍珠又比海蚌的珍珠珍貴。為了彰顯身份，用的珍珠越稀罕越好，用河珠那是掉價，富貴人家的小公子才看不上。
采珠人搖頭：“我早就不自己賣河珠了。小公子有所不知，我們梁城主開了個珍珠養殖場，把我們這批原本靠采珠為生的采珠人都招去做工人，我現在是在養殖場乾活，順帶負責招攬生意。梁家養殖場裡的珍珠，品質絕對有保障。”
“小公子喜歡珍珠，就去我們的養殖場看看，您挑一隻蚌，我們當場開蚌取珠，絕不會有假。”
鳳簫道：“你們這個梁城主，聽起來好像很厲害。”
“梁城主可是大好人呐，我們大家都對他心服口服。他可是我們明珠城的傳奇。”提起梁辛，采珠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明珠城靠海，做的一直都是珍珠生意，可原先那幾個有錢有勢的珍珠商人，把方圓幾百裡的海域都霸占完了，不許旁人在他們的地盤采蚌，發現彆的船隻就要驅趕。我們這些平常人無法，隻能在河裡撿河蚌取河珠，維持溫飽。可人多蚌少，總有人撿不到蚌，就得挨餓。”
“梁城主本是和我們一樣的窮人家，撿不到河蚌填不飽肚子，無奈之下自己造了艘小船出海，想去打撈海蚌，安全區都被那些大商人霸占完了，他便冒著性命危險去了深海區，這一來果然遇到了風暴……可之後就有了奇遇。”
這奇遇是什麼，幾人心知肚明。
被鮫人所救，娶鮫人為妻，逼鮫人泣淚成珠致富，割鮫人尾上之肉長生。
這一段，采珠人卻含糊了過去，仿佛鮫人的事諱莫如深。
畢竟氐人族死前下過詛咒，明珠城的人做了虧心事心虛，從此都不再明麵上提鮫人這詞，生怕觸碰什麼禁忌。
采珠人隻道：“有了奇遇後，梁城主就變得有錢起來，那幾個自私自利的珠寶商做生意做不過他，灰溜溜離開明珠城，那片海域就變成歸梁城主管轄——我們都默認海域屬於城裡最富的人，之前那幾個珠寶商就是這麼說的……可梁城主有錢後也沒忘本，帶著大家一起致富，還允許大家都去海裡撈海蚌。”
聽起來，梁辛簡直是打倒資本主義、先富帶動後富的大善人。
——如果這不是建立在氐人族的血淚上。
所謂一起致富，恐怕是讓人們都去捕捉氐人族，收集鮫人淚，食用人魚肉吧……那時有了鮫珠，梁辛自然不在意海蚌的珍珠，大方地讓百姓去撈海蚌，自己還能博得個大善人的美名。
但有一天，氐人族消失了，留下一個讓明珠城所有人都恐慌的詛咒。
梁辛沒了源源不斷的鮫珠，果斷收回海域的開放權，將所有海蚌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但他很聰明，知道這種斷了彆人生計的獨斷行為會引起眾人不滿，之前苦心經營的名聲也會一敗塗地，於是開了個珍珠養殖場，讓這些以采珠為生的人一邊為他乾活，一邊感謝他為他們創造了工作崗位。
真是……很有生意頭腦的一個人。
讓鳳簫想起落羽鎮上的李杜兩家，那兩家人讓鎮民加入羽衣產業鏈的思維，與梁辛如出一轍。
連恩將仇報的行為也一模一樣。
無商不奸，無奸不商。人活在世上，難免需要掠奪異族的生命換取自己的生存，但至少不該將屠刀對準有恩於己的族群。
做人的底線都沒了，真是喪儘天良。
采珠人邊說邊走，沒注意身後幾人都神色淡淡。
他來到珍珠養殖場，忽略了養在河道裡的河蚌，直接將一行人帶到海邊。
海蚌養殖在海裡，被漁網分成好幾個區域。海蚌與河蚌不同。河蚌一次能量產許多珍珠，為了將全部珍珠取出，人們要將蚌殼完全破壞，河蚌很容易就死去。海蚌一次隻產一顆珠子，隻要取珠時動作小心些，不傷害海蚌，海蚌還能存活下來，等著下一回產珠。
這裡的海蚌有海裡新鮮打撈上來的，也有人工培育繁殖的。由專人評定蚌孕育的珍珠大小、色澤，將它們劃分到不同區域。
采珠人帶他們去了最貴的一個區域。
“幾位貴客，明珠城最好的珠蚌都在這裡了。全是優質的海蚌，珍珠保證又大又圓。”采珠人道，“工人正在取珠，那邊都是已經開好的珍珠，小公子您儘管挑。若想要新鮮采取的珍珠，就在這兒隨便挑一隻蚌，我們立刻給您開。”
鳳簫環顧這個養殖場。海裡養著珠蚌，工人將成熟的珠蚌打撈上來，用精致的鑷子小心翼翼地打開蚌殼，挖取珍珠。取完後將蚌扔回海裡，取出的珍珠就被放在另一筐裡，由另外的工人根據品質分揀。
撬開蚌殼取珠的動作再小心，再不傷及珠蚌性命，可蚌類也是有痛感的。
弱肉強食，鳳簫撇過頭不去看。
“我都不要。”鳳簫表現出被敷衍的不悅，“我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千裡迢迢過來，難道為的是一顆平平無奇的蚌珠？我聽阿兄說，你們這兒是有鮫珠的。鮫珠在哪兒？”
采珠人麵露難色，心道你們的消息過時了，氐人族已經走十年了。
龍笙跟著出聲，語氣不鹹不淡的，無形中施加壓力：“阿簫是我家的掌上明珠，是我捧在手心裡的寶貝，自是要世間最珍貴耀眼的明珠才配得上他。我們是聽聞明珠城有鮫珠才遠道而來，拿些蚌珠濫竽充數……看來是不想誠心與我們做生意。”
鳳簫忍不住牽起嘴角。
他說我是他家的掌上明珠，是他捧在手心裡的寶貝誒……
他不管，就算是逢場作戲的台詞，他也當龍笙說的是真心話。
他聽了就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