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茲神女搖頭：“吾不會多言。”

鳳簫鬆了一口氣，沒說就好。

他打起精神：“弇茲前輩，您早就知道我今天會來，那也應該知道解救氐人族的辦法吧？”

弇茲神女頷首，緩聲道：“明珠城舉城食人魚肉，生過惡念，行過惡事，他們的邪念與惡行化為邪氣，氐人族的痛苦怨恨也化為邪氣，兩股邪氣共同縈繞明珠城。若要消除氐人族之怨，需得淨化邪氣。明珠城的邪氣淨化，氐人族的怨恨消解，沒了痛苦來源，恨情海中的邪氣就不成氣候，能夠被你們輕易收服。”

十年前梁辛拉全城人下水，舉辦人魚宴宴請全城，請所有人都吃下人魚肉，共享長生。

那些被拉下水的人可不無辜。梁辛並不逼迫人吃肉，都是人們自願服用。他們明知道這些肉是人魚肉，來自平日裡與他們朝夕相處的鄰裡街坊、枕邊妻子，卻仍抵不住長生不老的誘惑，去食用她們的肉。

一人吃人魚肉是罪過，一群人吃人魚肉，便是人魚原罪，生來就該被人吃，為人族的長生獻出她們的性命。人族不需要對此有負罪感。

這是人族為自己的惡行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若非泯滅人性，如何下得了口？

當年也有於心不忍，不願吃肉的，占明珠城中的極少數。絕大多數，都不無辜。

“如何淨化邪氣？”鳳簫追問。

“鳳凰擁有淨化力量。”弇茲神女微笑道，“你在落羽鎮淨化百鳥怨氣時，不是做得很好嗎？”

“……您連這都知道啊。”鳳簫有些赧然。

這就是上古神祇的神通麼？該不會他在人間的一舉一動，弇茲神女都了如指掌吧？

“我能淨化百鳥怨氣，是因為鳳凰是百鳥之王。”鳳簫不自信道，“氐人族是水族，與我毫無乾係。氐人族的怨氣，我還沒試過能不能淨化……”

“鳳凰出，天下安，能為天下帶來太平吉祥的瑞鳥，能夠解救的何止鳥族？你不必擔心，吾有一幫手，可前來祝你一臂之力。”弇茲神女抬手喚道，“重明。”

隨著弇茲神女的呼喚，一隻渾身冒著紅光、雙目各有兩隻眼珠的大鳥憑空出現，展翅飛來，一身火羽在海水中絲毫不受影響，鳴聲如同鳳凰。

大鳥落地，化為人形，是名容貌俊美的紅衣男子。每隻眼睛都有兩個瞳孔，神聖與妖異並存，昭示他並非凡人身份。

重瞳男子對鳳簫低頭行禮：“鳳簫殿下。”

“此為重明鳥，有驅妖辟邪之神職，他會助你驅散明珠城邪氣。”弇茲神女道，“身為神族，的確不可無故對人族降下災厄，卻有一種情況例外。”

“即為神罰。”

多行不義必自斃，作惡多端，必遭天譴。人族犯下大錯，神可降下神罰。

“我知道神可以懲罰人族。”鳳簫為難道，“但那不是鳳凰族的神職。上天要人五雷轟頂，降下神罰的是雷公電母。上天要人顆粒無收，不下雨鬨乾旱的是風伯雨師。要人疾病有瘟神，要人兵亂有戰神，鳳凰隻負責帶來祝福，從沒有帶來災難的。難道真要放火燒城麼？我怕殃及無辜，哪怕隻有一個。”

“吾有一法告知於你，此法並非是你帶來災難，隻是人族咎由自取。”

鳳簫道：“願聞其詳。”

“人魚肉並不能讓人長生不老，隻會延長數百年壽命。人魚肉無法被人族消化吸收，會一直留在人族體內，延緩人體衰老，這才是明珠城人不老的秘密。”弇茲神女輕輕道，“然而人魚肉中有劇毒，一旦被吸收，人將腸穿肚爛，痛苦萬分卻不致死，隻能無時無刻忍受這種痛苦數百年直到死去，這何嘗不是一種報應呢？”

神女的語氣輕柔，說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氐人族是她的信徒，是她庇護的子民。被人族這般對待，她如何不惱呢？

鳳簫眼睛一亮，覺得這種方法很解氣。這樣就不會誤傷沒吃過人魚肉的人，畢竟沒吃過人魚肉，就不會染上人魚毒。

不擇手段地得到長生？好啊，那就嘗嘗無儘痛苦的滋味，這樣漫長痛苦的餘生，他們還敢要嗎？

“那人魚肉要怎麼被人體吸收？”鳳簫迫不及待地問。

弇茲神女回答：“飲下鮫人淚。”

鮫人的眼淚是珍珠，按理說並不能飲用，但她們一生流下的最後一滴淚，是恨情海中的恨情淚。如今恨情海已被鮫人淚的怨力侵蝕，隻需要飲下恨情海水，就能激發人族體內的人魚毒。

鳳簫點頭：“多謝前輩，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弇茲神女頷首，化為一道光芒消失，重新變回一尊石像，仿佛從未來過。

……還是有來過的痕跡的，她留了一隻重明鳥。

鳳簫和重明大眼瞪小眼，鳳簫自來熟地問：“重明兄，你怎麼在為西海神女辦事啊？”

弇茲神女本體雖為人麵鳥身，但嚴格說起來屬於水族，並非鳥族。重明鳥身為鳥族，怎麼跑去海裡為海神辦事了？

重明鳥在鳥族中也是大名鼎鼎的神獸，地位雖不如鳳凰尊貴，可也不至於聽命於西海。

重明鳥不住在丹穴山，隻有每百年為鳳王賀壽的時候才會飛來，平時都在做驅趕凶獸、除妖辟邪的活。所以鳳簫跟重明鳥不熟，也不清楚重明鳥是經曆了什麼才在西海神女手底下做差事。

重明眨了眨有四個瞳孔的眼睛，答非所問道：“鳳簫殿下有需要幫忙的，喚重明一聲即可。”

隨後化為一隻小鳥，落在鳳簫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