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邪氣的一步步引導下，梁辛成功俘獲了鮫人水朧的芳心，與她結為連理。

水朧生得極美，若不是梁辛有這番奇遇，這輩子哪裡娶得上這種美人。對於水朧，梁辛確實是有幾分喜歡。

可這流於表麵的喜歡，如何能抵得過被利益腐蝕的貪心？

當邪氣告訴他，用邪氣汙染過的水可以讓鮫人失去反抗能力，被人族圈養成為斂財工具，梁辛毫不猶豫地照做。

明珠城還藏著許多與人族通婚的鮫人，鮫人的雙腿遇見水就會變成尾巴，人魚肉吃了會長生不老……這些也是邪氣告訴梁辛的。

梁辛是個追名逐利的小人，得了利，還想得到名。他不滿足於隻是被幾個狐朋狗友吹捧，他要得到一城人的敬仰。

他立刻將此事告知眾人，用氐人族的滅頂之災，換得自己被尊敬愛戴，美名遠揚。

……

龍笙和鳳簫看著梁辛的記憶，麵色微冷。

氐人族之禍，果然是由邪氣一手策劃。

就連水朧與梁辛的相遇都隻是一場算計好的陰謀。邪氣利用了梁辛的貪念，讓梁辛得到水朧又背棄水朧，又利用人性的弱點，讓明珠城的人們都對氐人族做出喪儘天良的行徑。

如此，它就可以得到氐人族最強大的怨力。

邪氣才不是為了幫助人族脫貧致富。明珠城這些人，都隻是邪氣用來製造氐人族怨力的工具，氐人族走向毀滅的每一步，它都是幕後推手。

看到這些記憶的鮫人們早就怒不可遏。

原來水朧女王與人族的相愛，從一開始就是被設計的！

人族，如此卑鄙，如此無恥，如此可惡！

海婆婆麵容沉鬱：“老身那日，就不該讓水朧去海上嬉戲……她素來喜歡待在海底，偏那日想要去海麵上看看太陽……”

以至於有了一場糟糕的相遇。

龍笙道：“邪氣的手段防不勝防，它能告知梁辛水朧那日會出現在那片海域，恐怕水胭突然想去海麵上，也是邪氣引她去的。”

海婆婆沉默，她沒有看好水朧，導致了接下來發生的事，她始終有一份責任。

“海婆婆。”龍笙拿出儲水瓶，“這裡麵裝著氐人族獻祭靈魂的鮫人們的眼淚，她們的靈魂始終在珍珠中，被困在怨恨裡走不出。如今氐人族的詛咒應驗，人族獲得了應有的報應，她們的怨恨消散，靈魂可以安息了。”

海婆婆接過瓶子，撫摸過瓶身，蒼老的眼睛裡漸漸有了淚光。

她活了三千年，瓶子裡的，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氐人族沒有來生，死後的靈魂會化為水滴，回歸大海。”海婆婆輕歎，“這十年，這些孩子們的靈魂困在淚珠中受苦了。怨念消散後，這些淚珠都會化為淚水，與大海融為一體。”

海婆婆揩了揩眼角，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她沒有幾年好活，每一滴淚水都很珍貴，她還想守護氐人族更多年頭。

她轉身，將瓶子帶到一片沙地上，鮫人們都跟了過去。

龍笙和鳳簫也跟了上去。海婆婆到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潔白的貝殼，有大有小，最小的也能容下一個孩子。貝殼外形與水胭的貝殼差不多，絕大多數都比水胭那隻要大。

這些貝殼都打開著，裡麵空無一物。

“氐人族每有一枚孕珠誕生，就會有一隻伴生貝殼。孕珠在貝殼裡孕育，鮫人越長大，貝殼也會跟著長大。出生後，鮫人也會在貝殼裡睡覺。”海婆婆道。

“貝殼是我們每個鮫人最重要最寶貝的東西。”水胭道，“貝殼就是我們的家，最讓我們安心的歸處。每個鮫人大限將至前，都會在自己的貝殼裡安睡，等貝殼合上再打開，逝世的鮫人就會變成水，湧向大海。”

貝殼在有鮫人沉睡時就會合上，鮫人不在時就會打開。那些永遠不會合上的、空蕩蕩的貝殼，就是鮫人的墓碑。

這是氐人族的墓地。

海婆婆倒出瓶子裡的珍珠，那些珍珠裡麵原本是氐人族怨恨的靈魂，一靠近就會聽到痛苦的控訴，但如今怨力散去，鮫人的靈魂已經平靜了。

再靠近，就會聽到一陣陣柔和的歌聲，依依不舍，哀婉留戀，像是最後的告彆。

海婆婆湊耳，一顆顆聽過去。

她年歲大了，耳朵並不好使，卻能精準分辨出珍珠裡的每一道歌聲，分彆屬於族中的哪個孩子。

“這是霜花，可憐的小丫頭，才活了五百歲。”

“這歌聲一聽就是挽歌的，挽歌的歌聲，在族中向來唱得最動聽。”

“清波的歌聲還是這麼獨特，身為鮫人，也不知怎麼就五音不全……”

“睡吧，孩子們。”

海婆婆將珍珠一顆一顆放進她們各自專屬的貝殼中，得到主人回歸的貝殼一個又一個地合上。等貝殼再次打開時，鮫人的靈魂會變成海水融於大海，她們會長眠，而貝殼將永遠孤獨地打開著，證明她們曾經來過。

鳳簫望著這一幕，心中動容。

滅族之災……好像一下子就從很遙遠的事，變成血淋淋的現實。

報了仇又如何，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來。

……不，還回得來。

他不知道能不能行，可萬一，萬一可以呢？

他想試試。

鳳簫抿唇，傳音給重明：重明，速歸。

明珠城，重明鳥接到傳訊，望著已經完全消散的邪氣，飛身紮入海裡。

“海婆婆。”鳳簫道，“我能再去一趟神女廟嗎？不要讓任何人跟來。”

海婆婆頷首，兩位是氐人族的大恩人，提什麼要求她都會答應的。

龍笙不知道鳳簫還要去神女廟做什麼，正要跟著一起前去，鳳簫就道：“你也彆跟來。”

龍笙腳步一頓，詢問的眼神看向鳳簫。

什麼事連他都要瞞著？

鳳簫搬出弇茲神女：“是西海神女告訴我的，事情結束後讓我再去單獨見她一麵。”

龍笙一頓：“那我在這裡等你。”

鳳簫衝他笑了笑，轉身飛奔去神女廟。

應鳳簫要求，神女廟四周徹底清場，連把守的守衛都撤去了。

他獨自走進神女廟，看著依然黯淡的人魚燈。

還有一個問題沒解決。

人魚燈還沒有亮。

隻是為氐人族報仇，也改變不了氐人族快要走向末路的事實。殘存的氐人族那麼稀少，又都痛恨人族，再也不會與人族結親，跟其他種族又有生殖隔離……這樣下去，氐人族的未來仍舊是死路一條。

鳳簫深吸一口氣，說：“弇茲前輩，保佑我不被族人發現。”

畢竟他接下來要鬨出的動靜實在有些大。

鳳簫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化成一隻通身火紅的鳳凰，豔麗到極致的火紅色，將深藍的海水燒得炙熱明亮。

鳳凰展翅，仰脖喊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鳳鳴，吐出一口蘊含著無限生命力的鳳凰火。

鳳凰秘技，浴火重生。

“……吾乃鳳神，今賜福於氐人國。”

“讓漂泊的靈魂都重獲新生，讓凋零的族群有新生命的誕生。”

鳳鳴蘊含著強大的賜福之力。鳳凰火點燃的瞬間，人魚燈的燈火亮得輝煌，恢複旺盛的生機。

正趕到神女廟的重明鳥：“……”

它重瞳震撼地望著賜福的鳳凰，良久，緩緩收起翅膀，行了一個鳥族的禮節。

浴火重生，鳳凰的能力之一。

但不是每隻鳳凰都擁有這種能力。隻有赤鳳一脈的火鳳凰才能掌握生命力，施予關於生命的賜福。

鳳簫用鳳凰火點燃氐人族的人魚燈，又賜福氐人族會有新生命誕生。

貝殼中那些淚珠裡的靈魂將會因此重獲新生，不再變成淚水永遠消失於大海。因為鳳凰給予了她們第二次生命，讓沒有來生的鮫人擁有了一次輪回。

浴火重生之法涉及到太玄妙深奧的天道規則，便是當今鳳王都難以賜福幾次。一隻五百歲的小鳳凰，竟然可以領悟生命規則，施展出重生術。

重明鳥著實有些敬佩了。

氐人族墓地。

鮫人們還在傷心抽泣，送彆族人們的靈魂。

等貝殼再次打開，就會變成空殼，那些靈魂永遠消失了。

鮫人們哭了一會兒，淚眼朦朧地看著貝殼一個個打開。

然後發現……怎麼每隻貝殼裡都躺著一隻新生鮫人？

海婆婆拐杖險些沒拿穩，幸好被水胭扶了一把。

水胭也瞠目結舌：“怎麼回事？變，變成小寶寶了？”

氐人族是沒有輪回的。

可眼前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這些小寶寶有男有女，數量均衡，氐人族不僅有了新生命，甚至誕生了早已滅絕的雄性。

鮫人們百思不得其解，隻有龍笙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料想是鳳簫在神女廟做了什麼。

記得方才，他隱隱約約聽到一聲鳳鳴……

龍笙立刻往神女廟走去。

神女廟。

鳳簫變回人形，緊急指揮重明鳥：“快點，你叫聲像鳳凰，叫大聲點，不能讓阿笙懷疑我的身份。”

重明鳥：“……”就知道它隻是個來打掩護的。

重明鳥提醒他：“我隻有驅邪的能力，沒有重生的能力，殿下打算怎麼解釋？”

“你現在有了。”鳳簫鄭重道，“他一條蛇哪裡了解神族的事？你就忽悠他，重生也是重明鳥不為人知的能力，其實你還有個彆名，叫重生鳥。”

重明鳥：“……”

好主意。

就是不知道那位神龍太子會不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