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
沈煙華緩緩走進房間,蘇桃立刻端著碗藥跑過來:“小姐,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剛才送藥的嬤嬤來了,奴婢險些沒瞞住。”
沈煙華神色木然的接過藥一口飲下,蒼白的唇才恢複些許顏色。
蘇桃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小姐,您究竟去做什麼了。”
沈煙華沒有回答,轉而看向窗外,道:“蘇桃,你去流煙閣遞個帖子,就說,我想見裴清之。”
說完,她抬手撫向右眼,旁人皆道相府嫡女沈煙華自幼便瞎了一雙眼,然後沒有人知道,這隻眼睛是看得見得。
福滿樓。
賀扶亭看了眼窗外,又看向把茶盞當陀螺旋轉著玩的主子,忍不住問:“主子,我們就這麼放過了沈煙華?”
顧延惜抬頭看他一眼,說:“你認為她是凶手的可能性又多大。”
賀扶亭頓了頓,誠實道:“屬下認為,可能性不大。那沈煙華又瞎又病,看著可沒多少日子了。”
顧延惜不置可否,道:“我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的確有裴清之這個人,她也的確經常在流煙閣設宴。但是……”賀扶亭頓住。
顧延惜:“但是什麼?”
賀扶亭:“從來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容。而且,要見到她須得有她自己的鎏金帖子,這帖子隻贈有緣人,而且千金難求。”
顧延惜撥動茶盞的手指驀地一停,他微微眯眼:“那就有趣了。”
他看著波蕩地茶麵,倏忽笑道: “此人看似羸弱,實際上聰明得很。她知道我們不會相信她的話,一定會去調查,所以故意說得漏洞百出。為的就是等我們一籌莫展時主動上門,屆時她才能對我們敞開心扉。”
“那現在怎麼辦,沈煙華嫁去遼疆的聖旨不日就要下,我們沒有時間了。”賀扶亭焦心地說。
顧延惜緩緩起身,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腕袖:“過兩日你派些人去遼疆使者的住所散播消息。就說大兗對於和親事宜毫無誠意,竟以魚目替明珠。”
聞言,賀扶亭雙眼放光,讚道:“主子英明,”末了又疑道,“為何是兩日?”
顧延惜冷嘲一聲:“不讓她著急幾天,倒顯得我們急不可待。”
日暮黃昏,沈煙華站在相府門口張望著,神情恍惚,似乎正在等待某個審判。
蘇桃候在一旁,冷風一吹,她也有些受不住地道:“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將軍回來看到會動怒的。”
沈煙華臉頰凍得發青,指尖幾乎發麻,但她依然固執的沒有動。
這時長街上遙遙走來一隊馬車,當沈煙華看到馬車上的招子上那個大大的“沈”時,不由得鬆了口氣,一整個下午的冷風帶來的後遺症也終於應約而至,她幾乎瞬間脫力。
蘇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沈相一臉疲憊的下了馬車,他先是看向門口如同弱柳扶風的女兒,回想起在朝堂上皇帝說的話,心中一陣悲涼。
他走過去,握住女兒清瘦的手,眼眶微潤:“煙華,等一等。等一等我們再進去。”
沈煙華幾乎是一瞬間明白父親是什麼意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就和沈相一起站在門口。
聖旨由皇帝的心腹福公公宣讀,沈煙華跪在沈相身後,長發垂肩,擋去了她臉上所有的情緒。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鸞書光賚,彰淑範以揚徽;象服增崇,端內則以持身。載稽令典,用渙恩綸。資爾沈氏煙華,乃朕之義女也。天資清懿,性與賢明。能修《關雎》之德,克奉壺教之禮。宜登顯秩,以表令儀。是用封爾為安寧公主,賜之金冊。徽章載茂,永綏後祿。欽哉!”
隨著福公公尖細嘹亮的嗓音落下,一對宮女太監抬著各種珠玉瑪瑙,錦繡布匹送入將軍府。
沈煙華抬頭看向昏暗的天空,一時間隻覺前路隻剩一片迷霧。
皇帝下旨封她為公主,雖沒有直接言明,但讓她代替清蓉公主出嫁已成定局,顧延惜沒有誆騙她。
夜裡。
蘇桃不知其中關鍵,隻覺得天子賞賜華麗無比,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沈煙華坐在梳妝鏡前,思緒萬千,最終還是打開已經落鎖的首飾盒子,立馬紅絨墊底,上麵靜靜躺著一枚殘月玉佩。
她想起顧延惜給她這枚玉佩時說的話:“你可以回去等候消息。估摸著這會兒你爹已經被傳召進宮了。你大可等到冊封聖旨降下。屆時你帶著這玉佩來福滿樓,自會有人通知我。”
“蘇桃,跟我出去一趟。”沈煙華握著玉佩,說道。
兩個時辰後,福滿樓。
沈煙華闊步邁入雅間,一身勁裝包括著修長勻稱的身軀,他嘴角噙笑,一邊坐下一邊道:
“不知沈小姐深夜相邀,可有要事相商。”
沈煙華十指相絞,片刻後她取下頭上的紗笠,一張臉慘白無比,道:“我會去找裴清之,求王爺幫幫我。”
顧延惜沒有立刻答應,而是伸出食指在沈煙華眼前晃了晃,而後才道:“沒有誠意。沈小姐,還不說實話嗎?”
沈煙華麵上似是閃過一絲慌亂,顫聲道:“王爺想聽什麼實話?”
顧延惜道:“裴清之才華橫溢,盛名在外。太子傾慕她,因此能受太子所邀。你呢,你又有什麼本事,能得太子相邀。”
沈煙華不言,轉而從袖中取出一卷畫冊遞給顧隨淮。
顧延惜將畫冊舒展開來,隻見畫上赫然是他一幅肖像,畫得可謂是惟妙惟肖,他麵上驚疑不定:“這是你畫的?”
沈煙華點了點頭。
顧延惜更奇了:“你一個瞎子,是怎麼畫出來的?”
“摸骨作畫,是母親曾賴以生存的手藝,煙華如今也僅習得皮毛,”沈煙華續道:“太子相邀,是讓我為他與裴清之畫一幅畫。隻是那日我與裴清之久等太子不到,便先離開了。”
顧延惜抿唇不言,隻是仔細打量著畫像,墨跡半乾未乾,顯然是不久前所畫。
突然他想到什麼,道:“我與你不過短短兩麵,就能有如此鬼斧神工,你莫不是裝瞎!”
沈煙華不閃不避,道:“殿下忘記了,煙華幼時,也為你畫過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