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確定您是在學哲學啊,真的不是在學心靈雞湯?”顧昔白抬頭,一臉真誠的發問。
奶奶伸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罵道:“這什麼敗家孩子,我看你就是欠揍了。”
顧昔白笑著躲開,把剝好的一塊蟹肉撥到奶奶的碗裡。
奶奶嘴上總是說要揍他,但從來沒動過他一根指頭。這幾天奶奶雖然沒問他什麼,但奶奶擔心他,他怎麼會不知道。但是有些事,卻是真的說不出口。
“您就當我煩他就行了,我是真的跟顧一平他們一家三口犯衝,多虧您老人家庇佑我才能安安穩穩長這麼大。”
奶奶也是無奈,假意嗔怪道,“你這孩子,可真是。小時候還能跟奶奶說說心裡話,越長大越不跟奶奶親近了。唉,都怪我年紀大啦,咱們祖孫倆這代溝比馬裡亞納海溝還深呐。”
“奶奶,咱實話實說,您這心態,比我都年輕。”顧昔白拿起酒杯跟奶奶碰了一下,仰頭喝掉了。
“你看你看,叔本華說的對啊,世界是由意誌決定的。我就覺得我很年輕,所以我越來越年輕。”奶奶又給顧昔白倒了一杯。
“得,唯心主義開始了。我王姨讓您看《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您是不是隻看了前兩章啊?”顧昔白是真的無奈了。
“你奶奶我眼看都七十的人了,活著開心就得了唄,難道還真讓我去研究生命的意義啊?”奶奶端起酒杯,又跟顧昔白碰了一下,“彆光顧著啃螃蟹,喝點酒暖胃。”
顧昔白明白了,老太太是想把他灌醉了然後套話了。不得不說,奶奶還是非常了解顧昔白的,三杯黃酒下肚,顧昔白的話肉眼可見的多了起來。
不過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顧昔白在意識到自己說話有點不過腦子的時候直接一頭紮進了自己的房間裡,並且把門給反鎖了。
“嘿,這小兔崽子,學奸了啊!”奶奶敲了兩下門,見沒人應聲,索性不管了,坐回桌上繼續嗦螃蟹看綜藝去了。
顧昔白躺在床上,感覺天旋地轉的。他越躺越暈,看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好像就掛在眼前而且還晃個不停,老感覺下一秒就要掉下來砸他臉上。顧昔白躺了一會兒實在躺不下去了,乾脆把窗戶打開了坐飄窗上吹風。
深秋的晚風涼涼的,剛好中和酒精產生的燥熱,吹著很舒服,像那天在酒吧街的河邊吹的風一樣舒服。顧昔白靠著牆閉上眼睛,不一會兒眼前恍惚出現了一隻瘦白的手,手心裡躺著一顆水果糖。
顧昔白猛然睜開眼,晃了晃腦袋,糖沒了,手也沒了。他呆坐了一會兒,爬起來把之前穿的外套翻了出來,在外套口袋裡找到了那張疊的四四方方的小小的糖紙。
顧昔白把糖紙展開,撫平,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好像還能聞到一點清清淡淡的甜味。
他舉著糖紙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一個滿意的地方。最後他把目光落在了厚重的字典上,把糖紙夾進了書頁裡。把字典放好,顧昔白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叔本華說的確實很對,人類試圖通過共情去理解彆人的痛苦,但即便共情能力再強大,也隻能理解到自己曾經經曆過的程度。沒有人能百分之百對彆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試圖讓彆人理解自己的痛苦本身就是無理且無效的,所以也就沒必要把自己的傷口展示於人。
顧昔白想,夏雪鬆肯定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才對自己的事避而不談。
顧昔白坐在飄窗上發著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這一覺睡得非常不踏實,做了個支離破碎又混亂不堪的夢。
夢裡的他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他想出去玩,卻被另一個兩三歲的小小孩子拉住了衣角。小小孩的眼睛大大的,看著他也不說話,拉住他衣角的手越攥越緊,把他的衣服擠壓出不和諧的褶皺。
顧昔白的目光從攥著自己衣角的手移到小小孩的身上,卻發現小小孩忽然間就長大了,看上去也有五六歲了。他看著小小孩跑進自己的房間,摔壞了他的變形金剛,又搶走了自己心愛的遙控汽車,然後把車扔進了後院的水池裡。
顧昔白慌忙跑去水池邊想去撈汽車,卻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直直摔進了水裡。下一秒他又站在河岸上,揪著一個男孩的領子把人丟進了河裡。
有人衝上來拉他,他回頭,看見了一個女人囂張傲慢的臉,那個女人說,真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會生出什麼樣的崽!
顧昔白感覺自己快要氣瘋了,抓著女人的胳膊瘋狂的廝打,但力氣不敵對方反被那女人抓住鎖在了浴室裡。浴室沒有屋頂,瓢潑般的大雨打在他的身上,一瞬間就給他澆了個透心涼。他蹲在角落裡凍得瑟瑟發抖。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被凍死了的時候,一個瘦高的男生抓著門板上沿翻了進來。
男生伸出手,手掌心裡躺著一顆乳白色的牛奶糖,他麵無表情的看著顧昔白,眼睛漆黑明亮卻無一絲波瀾。
顧昔白拿糖的手指碰到男生的手掌,觸手滾燙,他一把抓住了男生的手腕。
“你發燒了!”他聽到自己略帶憤怒的低吼。
男生沒說話,一把甩開他的手,轉身推開門走了。
顧昔白追出去,看到男生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裡,留下一地彩色的光斑。
一把傘從頭頂罩過來,擋住了鋪天蓋地的大雨。顧昔白回過頭,看到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女生,紅著臉對他說:生日快樂。然後塞給他一個粉色的禮物袋,轉身跑開了。
顧昔白捧著禮物袋發呆,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一個炸雷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心跳如擂鼓。禮物袋掉在地上彈了兩下彈到了一個女人腳邊。
女人踢開禮物袋,在顧昔白麵前蹲下,柔聲說:小白,你願意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