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不孝,勞父皇憂心。”崔夷玉當即放下筷箸,看向皇帝,“實兒臣平日勤學不輟,不諳聲色,可大婚在即,不願辜負母後期待,才特請太醫助兒臣調理身體,望早日同太子妃誕下皇嗣。”
說罷,他側眸望了林元瑾一眼,似若非無奈不願當眾承認此事。
崔皇後眉頭一蹙,似是完全不知太子頻繁請太醫一事。
“哦?這才剛成婚呢,皇後倒是心心念念惦記著抱孫兒了。”皇帝哈哈笑罷,看向崔皇後,“朕當年也是將近而立之年才有的玠兒。”
“當時戰亂不休,形勢危急,如何能與現今陛下所治之下的太平盛世相比?”崔皇後當即嗔笑道,“是臣妾心急了。”
這頓飯吃的人心思各異。
出奇的是隻有林元瑾吃飽喝好,大飽眼福,獲得了最純粹的開心。
“時候也不早了,朕還有事忙,你們母子間說些話罷。”皇帝揮開身邊李公公的手,徑直站起身來,身後跟隨著人,大步離開。
崔夷玉注意到崔皇後有些魂不守舍,看著林元瑾輕聲道:“你帶人出去散散心,孤稍後就來。”轉頭又揮手驅散了周圍的人。
“好。”林元瑾點頭,被崔皇後身邊的嬤嬤領著離開殿裡。
殿內的人走得走,散得散,不過一會兒就清淨了許多,隻餘崔皇後和崔夷玉兩人。
他緩步走到崔皇後麵前,崔皇後才如夢初醒,慌忙拉住他的手,擔憂至極:“玠兒,怎麼回事?!”
“你身體有恙?都幾個月了,怎麼不與母後說?”崔皇後實在不信方才他看似合情合理的話,“到底怎麼了,可是有事?”
“府中的太醫是誰,他到底管不管用?!”
“娘娘。”
少年的一聲如泠泠泉珠飛濺,打斷了她情急之下一連串堪稱咄咄逼人的話。
在皇後怔愣的目光中,崔夷玉將手從她手中拿出,漆黑的眼眸幽深平靜,周身的氣質如麵具般剝落,溫和與清貴漸消,乍然露出了其下的死寂與刀尖般的鋒利。
他不是太子周玠!
崔皇後猛然站起,睜大眼眸,麵前的桌子被她起身時的動作掀倒,盤子杯子滾落碎了一地。
“是你?”崔皇後眼神陡變,難以置信地望著崔夷玉,下意識壓低聲音,“怎麼會是你?!”
“玠兒到底怎麼了!他怎麼敢讓你麵見聖上的?”
“太子體虛,但並無重病重傷,娘娘不必擔憂。”崔夷玉從容地開口,“奉太子之命,昨日醮戒也是屬下。”
他昨日已經獨自麵見過皇帝了。
崔皇後斥責:“人都不能出門了,到底是什麼病,你給本宮說清楚!”
“屬下不知。”崔夷玉平淡地回。
“什麼?”崔皇後滿目荒謬,看著崔夷玉閉口不言,也不知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隻是這隻會讓她更焦急,“皇帝都懷疑到頭上來了,必然是朝中有大臣問了,外人都知道了,你我還不知!”
“你是我崔家養大的刀子,如今竟把本宮的話當耳旁風了?”
崔夷玉一掀衣袍,跪在地上,眼睫垂下如陰翳:“殿下與太醫房中問診,無不屏退旁人,屬下無從得知。”
更不敢知曉。
寂靜彌漫在空氣之中,他也感覺到肩背之上如針紮般的視線。
崔皇後凝視著下方少年,逐漸回味起來。
剛才宴席上的一幕幕在腦中滑過。
崔夷玉演得很好,堪稱天衣無縫,將她這個親生母親也騙了過去,更遑論皇嗣不少的皇帝,初初成婚的林元瑾。
他剛剛說醮戒是他,隻怕遠不止如此。
“昨日成婚,也是你去的?”崔皇後鳳眸微眯,意味深長地問。
“是。”崔夷玉恭敬地答,似隻是在完成一次再普通不過的任務,“晚間太子身子尚好,與太子妃共入洞房,今晨離去,換屬下進宮。”
崔皇後審視著看著階下少年的目光像在看一把稍鈍的刀。
他方才在殿中當著皇帝的麵與太子妃的那一出戲沒問題,做得很好。
但問題就是做得太好了。
那是她親子的太子妃。
“你做得很好,太子既想瞞你,你便也不必查了。”崔皇後緩和下神色,又變回往日的溫和,輕描淡寫地笑著說,“稍後你替本宮送一封信吧。”
這個年歲的少年與孩童不同,哪怕去了勢,身形和麵容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