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 “你還小,還是不夠懂男人。”……(2 / 2)

“稍後,孤再陪你回門。”

林元瑾乖巧地答“好”,手搭著他的手,走下馬車後笑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聽著耳畔張嬤嬤的問候,若無其事地往院裡走去。

崔夷玉則馬不停蹄地前往太子所處的淨清苑。

淨清苑裡人煙稀少,卻彌漫著比往日更為壓抑的氣氛,奇異的藥味充斥在四周,甚至連房外都能清晰地聞到。

“太子殿下。”崔夷玉左右觀察,趁人不備,熟稔地走到了門外,低聲說。

“進。”門內傳來太子慵懶的聲音。

兩人聲音幾乎一模一樣,似同一人自問自答。

崔夷玉進房之後迅速關上了門,鼻尖微動,一眼注意到了桌案上放著一碗氣味詭異的藥物,與之前太醫開的方子堪稱南轅北轍,單膝跪下行禮:“殿下明鑒,這大夫來路不明,定然有詐。”

“嗯?”太子懶散地看著崔夷玉,示意他說下去。

崔夷玉一開口,平淡而清晰:“裴氏處心積慮謀害於您,既能收買府中太醫,自是能無中生有造一個民間大夫,送到您麵前。”

“這說辭,是皇後派你回來的?”太子側倚著桌案,屈膝踏在床上,手臂搭在膝蓋上,抬了抬眼皮,似不在意地問。

“是。”崔夷玉頓了頓,眼底閃過死寂的了然,如傀儡般開口:“娘娘憂心殿下千金之軀——”

“閉嘴!”太子驟然大怒,如瞬間引燃的火炮,厲聲嗬斥道。

崔夷玉垂著眼眸,麻木地閉上了嘴。

“她要你回,你就回,可曾將孤的命令聽在耳中?!”太子站起身來,冷笑道,“孤之前說什麼,好好替孤待在宮中應付那群賊子!現在呢,你在哪?”

“利用太子妃延後宴請也是皇後想的吧?她這是想乾什麼?孤還在呢,這就替孤做決定了?”

崔夷玉一言不發,隻默默聽著太子怒極之語。

他早知不該言語,隻是皇後之命不得不從,若太子執意妄為,之後也會遷怒屬下不提醒之罪。

“刀子就要有刀子的樣子!”太子抬手猛地抓住桌案上的碗,抬起頭一飲而儘,用手抹去了嘴角的藥漬,睜大眼,細小的瞳孔盯著崔夷玉,“你是什麼東西,也配來指點孤?!”

“你們一個個,都自以為是,將孤當愚昧無知之人。”太子如失氣力,大口喘息著,“這藥有沒有效,孤自然找人試過了,確實是好藥。”

崔夷玉眼瞳一動,見太子動作連貫,隻怕是已喝過好幾碗了。

太子行事隨心所欲,不過是難為他這個要見皇後的替身,但也算早有所料了。

隻可惜,皇後現下隻能祈求這藥沒有毒了。

“若非大夫來得晚了,明日宴請,孤便親自上,也用不著你去。”太子眼底透著嫌惡,意有所指地說,“你是憑什麼理由出的宮?”

“陪太子妃回門。”崔夷玉說。

“回門?林家啊。”太子想到太子妃那個禮部侍郎的父親,興致索然地撇了下嘴,擺手道,“太子妃純善可愛,你陪她去吧,彆掃了她麵子。”

“是。”崔夷玉起身,轉身向門外走去。

“孤的耐心有限。”背後幽幽傳來太子之聲,“你懂孤的意思吧?”

認清自己的身份,他不需要不聽話的工具。

“屬下知曉。”崔夷玉點頭,離開了房內。

他對太子府內的部署一清二楚。

雖在白日,陽光落在崔夷玉身上卻仿佛落不到實處,步伐無聲,如幽魂般避開人眼,不一會兒便走到了太子妃所處的正房。

裡麵正在敘話。

崔夷玉抬手揮停通傳的人,往裡走去,恰好聽見張嬤嬤站在林元瑾身側,好笑地說:“殿下心善,不願為難旁人,卻也得讓那些個選侍來認認主,知曉分寸才好。”

世上男子皆想求得寬和賢妻,林元瑾倒是心境過寬,按理也不能完全不管其他妾室。

太子後院與普通官員後院不同,日後多得是製衡之道。

“改日吧,也不是什麼大事。”林元瑾對著張嬤嬤眨了眨眼,親昵地說,轉手放下手中的禮單,想遞給李管事,回眸時恰好看見崔夷玉緩步走進來,眼眸一亮,雀躍地站起,“殿下。”

“太子殿下,馬車已經備好,可是即刻啟程?”李管事行了個禮,問道。

“嗯。”崔夷玉從陰影中走出,看著林元瑾小步走過來,隔著袖子托輕住她的手腕,目光則看向張嬤嬤,眸光清冽,“還有一事勞煩嬤嬤,廟見那日您在宮中言,府裡有惑主之人,今日也一並帶上送回林家吧。”

“殿下周到,所言甚是。”張嬤嬤笑彎了眼,躬身答是。

按她所想,回府就該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賤之人處理掉,以免太子妃心善,徒增煩惱。

若是旁的人她不會這般多事,但皇帝既派她來,太子妃也毫無芥蒂,便不由得多考慮幾分,眼下憂心太子妃年少不諳人心詭譎,好在能得太子幾分照顧。

張嬤嬤看著林元瑾笑意盎然,望著身前少年的瑩瑩眸光中浸滿了毫無保留的極端信賴。

那是本不該存在於皇家人眼中,如琉璃般脆弱,終有一天會乍碎的情感。

安排隨行之人又花了幾分功夫。

等一切妥當,崔夷玉才引著林元瑾出了房,兩人肩並著肩上了馬車,行駛向林府。

林元瑾看了看拉著簾的車窗,小心翼翼地用嘴唇問了道:“有旁人嗎?”

崔夷玉悄無聲息地起身坐到林元瑾身側,壓低嗓音:“太子暗樁有任務在身,如今大部分都不在府內。”

他們今日剛出宮,周遭暫且無人監視。

但隔牆有耳,更何況如今之隔了個馬車,外麵都是人,自然要格外注意。

林元瑾聽著耳畔清淺的氣聲,耳廓不自覺地泛起紅,但還是壓抑著心中的歡欣,眸光明亮如熹光,看著他說:“今日能與殿下一同回門,我心甚安。”

迎親、拜堂、共飲合巹酒乃至今日的回門。

這其中的每一步,都是與她心悅之人一同做的。

崔夷玉脊背頓了頓,眸光微動,困惑地注視著林元瑾,好似無法理解她此刻的樂觀:“哪怕林府之中並無你想見之人?”

林元瑾分明是如前幾日病倒一般,又是被皇後當做筏子利用,卻分毫未生怨氣,反倒自得其樂,獨自欣然。

“林府於我而言,與太子府無異。”林元瑾對上他安靜的視線,不在意地笑道。

都是龍潭虎穴,並無本質區彆。

崔夷玉察覺到林元瑾的意思,斂起眼瞳,直至馬車停下,才先行撩起帷簾,走出去,朝後出來的林元瑾伸出手。

今日回門乃臨時之舉。

林府之人知曉太子與太子妃在宮中,連宴請都延遲了,自顧不上回門之行,未曾想到早晨便有人來通傳,告知他們今日太子會攜太子妃一同回門。

眾人便火急火燎地籌備起來,生怕有分毫怠慢。

如今可算是等到了。

老夫人為首,身為大房的林父站於其後,二三房的人順次排下,林母臉上帶笑,手邊牽著笑容勉強的林琟音。

林琟音既想看看如今林元瑾過得如何,又不願看到她真與太子琴瑟和鳴,天生一對,往日賞花宴上譏諷著她被妹妹奪了太子妃之位的言語猶在耳畔回響。

馬車上先走下來一俊秀少年,身姿挺直,脖頸微揚,身著玄色紋金邊的窄袖長袍,頭也不回地拒絕了仆從侍奉,轉身朝探身緩步走出的林元瑾伸出手。

不似屈尊降貴的太子,倒似接新妻出門踏青的倜儻少年,眼中除了林元瑾再無旁人。

林琟音望著他的身影,驀然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