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晰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小蘆，小蘆你在裡麵嗎？”她聽到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隔著門在喊，門被敲得框框響。

另一個年輕的男聲像是在對著什麼人說話：“同誌，就是這裡，裡麵住的小姑娘今天沒出門上學，鄰居說她沒出過門，麻煩您打開看看，這小姑娘一個人住的，我擔心出啥事。”

蘆晰捂著頭坐起來，發現自己在一個臥室裡，看裝修是有些舊的風格，大概是個老小區，牆上貼了很多漫畫海報，她一個也不認識，頭頂是一個綠色的吊扇，旁邊花朵型的頂燈上積了一層灰。

這是什麼情況？

蘆晰的腦子昏昏沉沉的，她記得明明前不久她才從學校裡出來。因為月考成績不好，被老師留堂了，說她的成績拉低了全班的平均分，對學校今年的升學率不好，要請家長。

想到這裡，蘆晰原本發昏的腦袋更痛了，她最不想的就是請家長，爸爸和媽媽是今年才和她相認的，她知道他們對她並不滿意。新家很好，很光鮮亮麗，去的學校裡麵也都是非富即貴的同學。可是她在山裡待了十幾年，跟不上城裡的學習進度，明明每天都看書到很晚，卻還是次次考最後一名；從前每天除了上學還要做農活，她的皮膚曬成了小麥色，頭發也枯黃著，比起在大彆墅裡長大的蘆理莎，她看上去才是這個家裡的局外人。

“蘆晰，你是我們的親女兒，怎麼智商不隨我們呢？”

“蘆晰，以後吃飯的時候慢點吃，彆像沒吃飽過似的，你學學理莎，注意一下儀態。”

“蘆晰，你看理莎跳舞比賽拿了第一名，這照片多漂亮啊，可惜你也大了，現在學也來不及了……”

“蘆晰，雖然理莎不是我們親生的，不過畢竟這麼多年了，她的父母也去世了，我們還是一家人，你以後就叫她姐姐吧。抱錯的事情以後就不要提了，我怕理莎聽了不開心……”

“蘆晰……”

光是回想起媽媽失望的表情和語氣，蘆晰的心就沉沉地墜了下去。大概是她實在太差勁了，爸爸媽媽還是更喜歡蘆理莎做他們的女兒，每次都是以蘆理莎為先，今天也是，司機接了蘆理莎之後等也不等她就走了，她隻好獨自回家。

他們的學校在郊區，大得像個莊園，門口的公交半個小時才來一班。畢竟貴族學校的學生誰是坐公交上學的呢？但蘆晰也舍不得叫出租車，媽媽給了她零花錢，她節儉慣了，舍不得大手大腳花錢，況且……這次月考沒考好，回去媽媽臉上又是那種失望嫌棄的表情，她不想這麼早回去。

回去……對了，她原本是在校門外等公交的，怎麼會在這裡？

蘆晰忍不住敲了敲頭，她記得公交在她出校門的時候剛過去了一輛，她站在風裡等了很久，踮腳在站台邊緣眺望得脖子都酸了，久到學校合唱團的排練也結束了，三三兩兩地從禮堂裡出來，穿著白裙帶著舞台妝的餘楚楚也從學校裡走了出來，她大概是在等司機過來接她，一邊打電話一邊四處張望。

蘆晰在心裡暗暗希望她不要注意到自己，餘楚楚是蘆理莎的好朋友，但是一直不喜歡她，每次看到她都會冷嘲熱諷一番。因為考慮到蘆理莎的心情，蘆家對外一直沒公布過抱錯孩子的事情，隻說蘆晰以前一直在鄉下養病。但貴族學校的學生家庭多少都互相認識，誰也沒聽說過蘆家有兩個女兒，所以學校裡一直在傳蘆晰是蘆家剛認回來的私生女。

蘆理莎長得甜美，性格也嬌嬌的，在學校裡人氣很高，因為是那些傳言，大家看“鳩占鵲巢的私生女蘆晰”不順眼，遇到了總是免不了奚落一番，往日裡蘆晰多半息事寧人，被嘲笑也隻能尷尬地笑笑，可是今天她剛被老師訓過，回家又要少不得聽媽媽唉聲歎氣，這會兒不是很想再多一份憋屈。

所以餘楚楚向她走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假裝低頭看起了手機。

“喂，蘆晰，叫你呢，你聾了啊？”餘楚楚走了過來，大聲說，路過的同學側目，露出習以為常的表情。“今天怎麼不和理莎坐一輛車？哼，鄉巴佬，聽說你以前在山裡連個浴室都沒有。自從你來了，那輛車的後座都變臭了，理莎每天還要忍受和你坐一起可真是熏死了。”

才沒有，她現在每天洗澡，身上乾淨著呢。蘆晰低頭腳尖點了點地，沒有搭話——公交車怎麼還不來？她佯裝低頭看手機上的時間。

但餘楚楚看到她手裡的手機卻像是抓到了什麼把柄：“好啊，這不是理莎的舊手機嗎？理莎老說房裡的東西像是被誰動過果然是你乾的吧？”

“不是，這是媽媽給我的。”蘆晰握緊了手機，媽媽說她剛來城裡，以前在山裡用的還是按鍵的山寨機，買了新手機也是浪費，而且她窮人乍富，怕她沉迷玩遊戲不好好學習，所以拿了蘆理莎的舊手機給她方便打打電話就行。

“胡說，阿姨怎麼會給你舊手機，蘆家難道還買不起一台新手機？”

是啊，為什麼呢？蘆晰不禁問自己。

“我看看，理莎的舊手機裡還有很多照片，你可彆亂翻。理莎最討厭彆人動她東西了，就算是舊的不要的也不行。”餘楚楚說著就要過來搶。

手機裡還有學校發的成績單，蘆晰不想給人看到自己考試有多差，一個錯身就躲開了。

餘楚楚衝過來的勢頭刹不住，眼看就要往公交站台的柱子上撞去，蘆晰好心拉了她一把。

“你還敢拽我？！”餘楚楚沒站穩就怒氣衝衝地甩開她的手，順手把她推開。

蘆晰本來就站在路沿上，這麼一拉一推的重心不穩，就向馬路上倒去。

她倒是也沒指望餘楚楚會伸手拉她起來，但是仰麵倒下的瞬間看到的卻是餘楚楚一臉驚恐地往後退的情形。

——她看到了什麼？

蘆晰沒來得及問，下一秒她就被狠狠撞飛又重重落在地上，餘光裡一輛紅色的跑車停了一下，然後如同貼地飛行般離開了現場。

對了，這裡是郊區，路上車少，不少富二代喜歡在這邊開著改裝車狂飆，老師還專門開班會提醒過放學路上等司機來的時候小心些，彆靠近旁邊的主乾道，可偏偏公交車站就在那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