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卡夫人,昨天來到波亞鎮的時候,我看到鎮子外麵有一片非常美麗的花田,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陪我去看看嗎?”
溫暖的陽光下,孩子的笑容仿佛都帶上了一層神性。
艾麗卡呆了呆,然後匆忙起身。
“當然了,諾克蘭,我都忘記了……原本應該帶你去逛逛服飾店的……”
警署裡,阿格曼伯爵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低頭對著貝爾說道:“孩子,你也跟布勞德去挑些衣服吧,我要處理朱迪的事情,就不去了。”
貝爾抬頭,見管家布勞德對他露出友好的笑容,心中那點忐忑瞬間就消失不見。
原先,阿格曼伯爵說,也要把他也收為養子。
然而貝爾卻是萬分驚恐,因為對於他來說,諾克蘭就是唯一的主人,如果和主人同時被阿格曼伯爵收養,那不就亂了關係嗎?
最後,在他堅定的拒絕下,阿格曼伯爵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讓布勞德收養他。
按照馬加斯王國的法律,年紀十五歲之下,沒有監護人的孩子,都要統一被送到孤兒院裡。
所以,貝爾確實需要一個監護者。
“孩子,放輕鬆,不用太緊張的。”路上,布勞德對貝爾釋放出了最大的善意,“我從以前就想要一個孩子,現在你的到來,正好滿足了我的心願。去吧,喜歡什麼衣服就挑,我會儘全力滿足你的需求。”
在今天之前,貝爾做夢都不敢想,自己還能被這麼厲害的人物收養。
跟著諾克蘭大人,他得到了救贖,逃離了教會,遇到了伯爵家人,還成為了管家的養子。
看著麵前布勞德偉岸的身影,還有他為自己挑衣服時一絲不苟的神情,貝爾嘴角也不可見的揚起。
一下午的時間,艾麗卡夫人帶著諾克蘭滿載而歸,手裡提滿了為他購置的衣物。
夫人一邊說著‘你身上的衣服太素了’,一邊在各種服飾店裡來回挑揀,不僅買了許多成衣,還為諾克蘭量身定製了好幾套小西服。
諾克蘭回到警署的時候,身上黑紫色的袍子,已經換成了一套非常繁複的服飾——上身是綴滿了白蕾絲的襯衣,下方深褐色的褲子被束縛在黑靴子中,靴口金色的排扣與襯衫金邊交相輝映。
特彆是那一頭長發,被黑色緞帶高高束起,一點都不顯得累贅,反而撲麵而來的清爽,讓人看的離不開眼。
“諾克蘭,你穿這一身真好看,就像是故事書裡走出來的小王子。”阿格曼伯爵從辦公室出來,望著諾克蘭和艾麗卡打趣。
艾麗卡笑得合不攏嘴,用寶藍色的羽毛扇遮住一半臉,道:“可不是嗎?店裡的店員一個勁兒的誇讚他,說是從來沒見過這麼貴氣的孩子,我們諾克蘭果然是最漂亮的寶貝!”
諾克蘭早就對這些稱讚的話免疫了,他四下觀望,最後目光落在貝爾身上。
“貝爾,這是你的新衣服嗎?總算是有些樣子了。”
得到諾克蘭的誇獎,換了一身米黃色套裝的貝爾,臉蛋瞬間變得通紅,頭更是低下。
見此,艾麗卡夫人的注意力也轉移了,拉著貝爾說了許多讚許的話。
一家人在警署裡吃了晚飯,很快就回到各自的房間。
這個下午,警署已經對朱迪做出判決,刺殺貴族再加上藏有違禁藥物,哪怕有阿格曼伯爵的求情,最後也落下一個終身監禁的刑罰。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諾克蘭拿刀叉吃牛排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動,隻是細細如柳葉的眉毛舒展了幾分。
深夜。
警署地下的監牢裡,雙手雙腳被上鎖的朱迪,滿頭汙漬,一臉陰鬱的盯著地麵。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聽到遠方傳來一陣一陣相當醒神的鈴鐺聲。
他使勁眨了眨眼睛,然後抬起頭,卻看到一雙做工優良的黑靴停在牢籠外麵,在往上,便是一個孩子似笑非笑的臉龐。
“是、是你!”朱迪尖叫出聲。
他的聲音異常尖銳,煞是難聽。
諾克蘭望著他腫起來的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是我呀,哥哥。”
“閉嘴!誰是你哥哥!你這個小賤人!”
可是,對麵的孩子不為所動。
“哥哥你不知道吧?阿格曼伯爵和艾麗卡夫人已經打算領養我了,所以我是你名義上的弟弟哦。”諾克蘭一步一步走到監牢前,然後手裡拿起一根鐵絲,竟無師自通的撬開了鎖!
對自己擁有的奇怪技能已經見怪不怪,他晃了晃被戴在手腕的鈴鐺,湊近朱迪。
“哦——不對。”他音調延長,一字一頓,“你現在已經是個罪人了,所以,我是他們唯一的養子。”
“你這個不要臉的!來人啊!看守呢!你這個惡魔!賤人!”朱迪早已氣的麵目全非,扭曲的望向諾克蘭。
他表現的越是陰暗,在他麵前淺笑的諾克蘭,就越是神聖的像一朵開在光中的百合花。
——地牢是有隔音魔法的,而門口的警衛早就被諾克蘭弄暈。
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又怎麼敢擅闖大牢呢?
更何況,現在就算有人闖進來,也隻會覺得,滿臉無辜的諾克蘭,更像是被害者吧?
諾克蘭眸光平靜的望著眼前的男人,任憑他瘋了似的咒罵,也不為所動。
直到朱迪罵累了,才邁著小步小步的步伐,雙手背在身後,站定在他麵前。
隨後,拿起下午剛買的皮手套緩緩帶上,一把扯起朱迪的頭發,逼迫他和自己對視。
銀發的小天使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垂落的碎發,天真無邪,語氣跳躍道:
“格裡菲茲家的養子,有我一個就夠了哦。”
砰!
時值九月,夜晚的波亞鎮還是有些寒冷的,貝爾躺在床上,不知怎的,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入睡。
他想到白天,布勞德先生帶著他購買各種生活必需品,有些激動,可隨即想起自己手臂上的奴隸印記,又變的黯然。
很忽然的,他聽到外麵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被奴隸生活折磨得神經衰弱,貝爾一下子就被驚動。
他懷揣著害怕,下床謹慎的打開房門,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銀瞳。
在黑夜裡亮的嚇人。
貝爾手一顫。
他嗅到了鐵鏽的味道。
那是經常被奴隸商人鞭打而傷痕累累的他,能夠分辨出來的,為數不多的氣味。
——血。
視線往下看去,貝爾果然在諾克蘭嶄新的襯衫衣袖邊角,看到一點暗紅。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種可能性非常高的猜想,在他腦中油然而生。
“諾克蘭大人,您——”
“噓。”
諾克蘭束起食指,放在自己唇瓣的中央。
“貝爾,你也很喜歡格裡菲茲家吧?”他問。
貝爾的心臟劇烈跳動。
森林裡,布勞德為他處理活物兔子;用餐的時候,明明是貴族,卻不拘小節的坐在一起,甚至還提出要收他為養子;購物時,布勞德先生的體貼周到;換上新衣服時,夫人毫不掩飾的誇獎……
停滯許久,最終,他默然的點頭。
見此,諾克蘭欣慰的揉了揉貝爾羊毛一樣的頭發,眼裡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和愉悅。
“真是個好孩子。”
說完,他腳步輕盈的轉身離開,老舊的走廊裡,高馬尾一甩一甩,就像是來給孩童送上祝福的小精靈。
忽的,他步伐一停,抬頭望向窗外。
這個世界——諾勒鬆比是有兩個月亮的。小的藍月環繞著大的白月,彼此遙望,交相呼應。
月光透過玻璃灑落,諾克蘭的背影朦朧而皎潔。
貝爾有些恍惚。
“諾克蘭……大人?”
“啊……”諾克蘭眯了眯眼睛,像是從睡意當中清醒的貓,回頭一瞥,身影淺淡的好像快要融入光暈消失一般。
他似是感歎一般,低低的呢喃:
“沒什麼。隻是有點記不起……一個月亮時的天空,是什麼樣的了。”